紧张。淮南的威胁像远处的闷雷,虽未直接劈下,但边境上日益频繁的游骑哨探,已让洪州上下不敢掉以轻心。
日头偏西,洪州西门外官道尽头,扬起了大片尘土。那尘土绵长而浓密,显然不是小股人马。
城楼上的守军立刻提高了警惕。带队值守的西城都尉彭青,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行伍,扶着垛口望去,眉头微皱。来的是一支队伍,规模不小,估计有近千之众。前列是数十骑,后面是步卒,队列颇为严整,行进间带着一股沉静的气势。这些人风尘仆仆,但装备还算齐整,手中兵器也握得稳当。
“关城门!弓弩手戒备!”彭青没有犹豫,下达了命令。城门在吱呀声中闭合,城墙上守军各就各位,一张张弓对准了城下。这是规矩,大股不明武装靠近,必须如此。
那支近千人的队伍在距离城墙约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动作干脆。队伍前方分开,三骑越众而出,缓辔行至护城河边。
中间一骑,是个异常俊美的年轻人。他穿着普通的青灰色布袍,外罩半旧皮甲,面容白皙,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沉静。他坐在马上的姿态很稳,与城头的紧张形成了对比。
他左侧是个面色沉稳的汉子,右侧则是个满脸虬髯、眼神凶悍的壮汉。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三骑之后,有十几名步卒手持长杆,上面挑着一串串面目狰狞的首级!数量不少,粗略一看,怕是有三十多颗。那些首级的发式和残破的皮甲,分明是淮南军游骑的打扮。
城头上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彭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三十多颗淮南游骑的首级?这可不是小数目。淮南斥候的悍勇狡诈,他是知道的。眼前这伙人,能聚起近千号看着还算精壮的兵,还能取得这样的战果,确实有些本事。
“城下何人?报上名号!洪州重地,不得擅近!”彭青按规矩喝道。
那俊美年轻人拱手,声音清朗传来:
“在下刘澈,北地人氏。久闻钟使君仁义,保境安民。恰逢淮南游骑犯边,澈遂集结乡里子弟,略施薄力,剿灭一部。此乃首级三十四颗,可为凭证。澈等特来投效,愿为江西效力,还请将军通禀。”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彭青心中迅速盘算。近千人,三十四颗淮南首级,来投效。对坐拥数万兵马的钟氏而言,这千把人算不得什么威胁,但这份“投名状”确实很有分量,尤其是在需要兵力应对淮南压力的当下。这伙人看着能打,若是真心投效,倒是一股可用的力量。
他不敢怠慢,对身旁亲信吩咐:“速去节府,禀报世子。就说有北地刘澈,率部近千,献淮南游骑首级三十四颗于西门,请求投效。”
亲信领命而去。
彭青再看向城下,语气缓和了些:“刘郎君稍待,已派人通传节府。”
刘澈在马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身后的近千部众沉默肃立,只有秋风吹动旗帜的声响。
作为钟传的长子、实际主持江西军政的世子钟匡时,此刻正对着一幅巨大的江西及周边舆图,眉头紧锁。
他年约三旬,面容与其父颇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少了钟传那份草莽起家、杀伐决断的悍气,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与……优柔。身居高位,执掌一方权柄,本应意气风发,但此刻他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整个江西的责任。
内忧外患,如同交织的蛛网,将他紧紧缠绕。
舆图上,代表淮南的标记如同饿狼,眈眈窥伺着北部边境。淮南杨渥会不会趁此机会撕破脸皮,大举南下?这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更让他心寒齿冷的,是来自内部的。他的义弟,镇守江州的钟匡范,近年来招兵买马,结交将校,其心已然昭彰。父亲尚在,他还不敢明目张胆,但私下里的小动作从未停歇。如今父亲已逝,这江西八州,究竟会落入谁手?兄弟阋墙的悲剧,似乎已在眼前预演。
天下鼎沸,朱温篡唐在即,各地藩镇无不厉兵秣马,或图自保,或欲争雄。江西,这块富庶之地,在群狼环伺之下,又能偏安多久?
“唉……”一声长叹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钟匡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钟匡时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进来的是他的心腹幕僚,节度判官周勍(qǐng)。周勍年近五十,面容清癯,目光睿智,是钟传时代留下的老臣,对钟氏颇为忠诚。
“世子,”周勍行礼后,神色略显奇异,“西城都尉彭青派人急报,城外来了一伙人,自称北地豪强刘澈,率部众近千,献淮南游骑首级三十四颗,请求投效。”
“哦?”钟匡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太过动容。乱世之中,豪强率众来投并非稀罕事。他更关心细节:“近千人?三十四颗首级?核实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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