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刚停,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水汽。这座六朝古都正在飞快地改变,褪去了旧淮南的样子,展现出新王朝的气象。驰道从王宫向四方延伸,秦淮河的疏浚昼夜不停,几万降卒和民夫正在修筑城墙,让它一天比一天更高更坚固。
以工代赈、屯垦军屯、授田均税。一道道严酷的政令从王宫发出,将整个王国都纳入了高效的运转中。
汉王刘澈登基,加上王后有孕,这两件事迅速稳住了这片刚经历战火的土地。前者让新政权名正言顺,后者则让所有潜在势力彻底断了念想。
人心就这样被一步步收拢起来。
但平静只是表面,一场变革正在暗中酝酿。
枢密图房内,地龙烧的很暖和,隔绝了殿外的寒意。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天下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着山川、河流、城池,还有代表各方势力的朱墨线条。
刘澈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和他的几位核心重臣,丞相谢允、大司农李嵩,以及新任右将军周德威等人,围在舆图前。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湖南。
那片由南平王马殷占据的、名为“楚”的藩镇,像一根钉子扎在汉国的西侧,和北方的后梁、西边的前蜀形成了犄角之势。这是刘澈一统江南战略中,必须拔掉的一块硬骨头。
丞相谢允首先出列,平静的说:“王上,静安司最新密报,楚王马殷病重。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储位,内斗不休。长子马希振避位当了道士,次子马希声和四子马希范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朝堂上人心涣散。这是天时。”
他走到舆图前,竹竿点在潭州与岳州之间的地带。
“楚国税赋很重,茶、铁、商税都让民间多有怨言。静安司在衡、邵二州,已经秘密联络上几支不满的峒蛮部落。我们只要登高一呼,响应的人一定很多。这是地利。”
最后,他将竹竿移向荆南,那个已向刘澈称臣的藩镇:“荆南高季兴虽然称臣,但他这个人两边摇摆,和马殷也有交情。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拿下湖南,荆南那边就会动摇,还会和楚国形成犄角之势,切断我们的大江水道,到那时我汉国就会很被动。伐楚,是安定后方,着眼天下的必然选择。这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
堂内,气氛有些凝重。
“王上,臣附议!”大司农李嵩随即出列,他翻开手中的账册,声音有些激动,“江淮屯田,第一季的冬麦长势不错,预计明年能收五十万石粮食。收编的六万淮南降卒,大部分都在屯田营劳作,不但不再是负担,反而成了产出。加上查抄逆臣家产和海外贸易的利润,国库充裕。臣可以担保,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打一年的仗,没有后顾之忧!”
李嵩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分量。这意味着,经过近一年的整顿,这个新生的王国,已经有了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的财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上的年轻君王。
刘澈没有马上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刚投降不久,今天被特许参加会议的右将军周德威身上。
“周将军,你是淮南旧将,和楚军交过手。依你看,楚军战力如何?伐楚的难处在哪里?”
这突然的一问,让周德威心里一动。他知道,这是新主在考验他,也是在给他机会。他不敢怠慢,上前一步,躬身道:
“启禀王上。楚军号称三十万,但精锐不过五万,叫作武安军,都是马殷起家的老部下,驻守潭州、岳州两个重镇,还算齐心。伐楚的难处,主要在于地形凶险。”
他指着舆图上的湖南境内,那片连绵的山脉和交错的水网:“湖南多山,地势崎岖,路不好走,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我们的大军如果走陆路,粮道很难保证,容易被敌人偷袭。特别是从江西翻越罗霄山脉进入湖南,几乎不可能。以前危全讽的十万大军,就是在这里被打败的。”
这是实话,也是所有人心里的顾虑。
然而,刘澈听完,却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看着那片崇山峻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孤知道难。”他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我们不登山。”
他拿起一根代表主力舰队的蓝色令旗,沿着长江水道逆流而上,最后,重重地插在了洞庭湖的入口——岳州城。
“大江,是我汉国的坦途。水师,就是我汉国最快的刀。”
“他马殷的群山是他的屏障。但他忘了,他所有重要的地方,都围着洞庭湖和湘江两岸。只要我们的大军能坐船撕开岳州这个口子,直接进入洞庭,兵锋就可以顺着湘江而下,直捣他的都城潭州。到那时候,他所有的崇山峻岭,将不战自溃。”
这番话气魄极大,在座的将领们听了都有些激动。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打法。放弃难走的陆路,用绝对优势的水师,从中央突破。
“好,此计大妙。”谢允抚掌称赞,“水路并进,虚实结合,可以一战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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