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菊芳仿佛已经看到儿子在各方势力的挤压下碰得头破血流,看到那纸军令状最终变成勒紧他脖颈的绞索,看到他被排挤、被孤立,甚至可能遭到更可怕的报复。
“金铭把他推出来立军令状,就没安好心!”方振富猛地一拍沙发扶手,语气中充满了对官场倾轧的愤懑,“成功了,功劳是金铭和上面领导的;失败了,所有责任都是大军的!到时候,一句‘能力不足’、‘工作方式不当’,就能把他打发出体制!金承业那边更是会落井下石!”
书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方振富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他这个曾经在卫计系统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主任,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官场沉浮几十年,他太清楚这里面水有多深,有些壁垒,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和原则就能撼动的。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方菊芳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不甘,“就眼睁睁看着孩子往火坑里跳?看着他三个月后……我们就不能找找老关系?哪怕给陆副书记递个话,请她在原则范围内,至少……至少保证程序的公正?”
方振富缓缓摇头,笑容苦涩:“找谁?怎么找?周书记退了,人走茶凉。直接找陆顺英?以什么名义?为儿子说情?且不说她会不会买账,这本身就会授人以柄,让大军更加被动!我们一旦插手,事情的性质可能就变了。”
他转过身,看着妻子,眼神复杂:“大军选择不靠家里的关系,自己扛,有他的道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再难,也得他自己走下去。我们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有相信他,支持他,然后,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方菊芳喃喃重复着,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那意味着儿子可能前途尽毁,可能面临无法预料的危险。作为一个母亲,这比拿刀割她的肉还疼。
夜色更浓了,书房里的灯光仿佛也黯淡了几分。这对为官清廉、为人正直的父母,此刻却被巨大的担忧和无力感笼罩。儿子的前途命运,仿佛系于一根悬在狂风中的细丝,而那根丝的另一头,牵着的却是庞然大物般的对手和错综复杂的官场迷局。军令状,这个曾经象征着勇气和决心的词汇,此刻在他们心中,已然成了一个令人寝食难安的“死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未来会怎样?他们不知道,只能在无尽的忧虑中,默默祈祷奇迹的发生。
第二天方大军依旧上班,在城管局的办公室里对着龙腾会馆那叠厚厚的卷宗,梳理着下一步的行动思路。突然手机屏幕上“母亲”二字急促地闪烁着,接通后,传来的却是方菊芳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大军,你的外公李国栋司令员,他,他走了……”
一瞬间,方大军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个精神矍铄、笑声洪亮、总爱拍着他肩膀在他人生和军旅生涯中给予过无数指点和关怀的慈祥长者,那个与他母亲情同父女、对方家多有照拂的外公,竟然就这样猝然长逝?心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悲伤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某种支撑骤然抽离的空荡感。他知道,这位老人的离去,不仅仅是一个亲近长辈的故去,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方家失去了一座曾可以倚靠的、无形的山峦。
告别仪式设在省军区礼堂。那天的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沉浸在哀恸之中。礼堂内外,庄严肃穆,黑底白字的挽联高悬,哀乐低回,催人泪下。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车辆排出很远,从肩扛将星的军方高层到省市级领导,再到许多像方家这样与李老将军有旧交的普通人家,人们神情肃穆,步履沉重。
方家五口人,父亲方振富、母亲方菊芳、他自己、妹妹方艳华、弟弟方二军,都穿着素服,胸前别着白花。当方家一行人踏入庄严肃穆、哀乐低回的灵堂时,方菊芳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锁定了正前方那幅巨大的遗像。照片上的李国栋司令员,身着笔挺的将军礼服,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脸上带着她所熟悉的、那种混合着威严与慈祥的笑容,眼神锐利而又透着一丝长辈的温和。
就这一眼,仿佛抽走了方菊芳全身的力气。她的脚步猛地一个踉跄,若不是身旁的方振富及时用力扶住,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李叔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破碎气音的呼唤从她喉咙里挤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了巨大的悲痛。她的眼睛瞬间被汹涌而上的泪水彻底模糊,视线里那张慈祥的面容变得一片朦胧。
她任由丈夫搀扶着,机械地随着家人向前挪动脚步,但整个世界在她感知里仿佛都消失了颜色,只剩下灵堂那令人心碎的黑与白,以及耳边循环往复、催人泪下的哀乐。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鲜活的过往,在方家遇到难处的时候,,方家风雨飘摇之际,是这位李叔叔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力挺方振富,在关键时刻说了公道话,稳住了局面。他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为方家遮挡过不止一次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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