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乘坐的“破浪号”那高耸的桅杆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小点,彻底融入了北方海平面那铅灰色的天际线。就在送行的人们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依稀残留着离愁别绪之时,一股更为阴冷、粘稠的暗流,已然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毒鳗,开始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黑石城这座饱经风霜的战争堡垒。
这暗流的源头,并非来自城外魔族大军压境的营垒,而是潜藏于城内伤兵营那混杂着血腥、草药与淡淡腐臭的空气之中。那个被魔尊一缕残魂附身、伪装成重伤员“林风”的棋子,此刻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眼皮微微颤动,看似昏迷,实则其识海深处,正翻涌着恶毒的计划。
魔尊的这缕分神,狡诈如狐,耐心胜似潜伏的毒蛇。它亲身感受过萧厉那强横的神念扫视,也见识了赵铁柱在战场上如同战神再临般的彪悍,更察觉到白狼部蛮族与黑石城之间那逐渐牢固的联盟纽带。它深知,面对铁板一块的黑石城,强攻代价巨大,甚至可能崩掉牙齿。于是,它选择了更为阴险、也更难防范的手段——攻心为上,从内部瓦解这座堡垒的根基。它要用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比刀剑更锋利的流言蜚语;它要开辟的战场,不是城墙内外,而是人心之间。
“林风”——或者说操控着林风躯壳的魔尊分神——开始了它精密的腐蚀工作。它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像最高明的毒师,将毒药一点点混入清水之中。在伤兵营里,当换药的老兵卒用粗糙的手掌沾着药膏为他擦拭伤口时,它会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然后趁对方低头关切时,用一种虚弱而茫然的语气喃喃:“唉……那位萧王爷……当真是仁义……对咱们弟兄好,对那些白狼部的蛮子……也好得过分了些……听说,顿顿有肉,伤药也是顶好的……”
话语看似感激,却刻意在“蛮子”和“也好得过分”上留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入听者的心扉。
在街头巷尾临时搭建的粥棚旁,当饥肠辘辘的平民和残兵排队领取那清可见底的粥水时,化身林风的魔尊会与身旁面黄肌瘦的同伴“闲聊”,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瞅见没?刚才过去一队蛮族武士,腰膀肚圆,啧啧……咱们豁出命守城,家里人却连顿饱饭都难……这世道,嘿……” 它留下意味深长的叹息,配上“林风”那苍白虚弱、裹着渗血绷带的形象,极具煽动力。
这些经过精心设计的低语,如同携带病毒的蚊蚋,在伤兵营、在贫民区、在那些被战争折磨得神经紧绷、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的底层士兵与平民之间悄然扩散。它们精准地撩拨着人们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对生存资源匮乏的不满,对异族本能的不信任,以及长期处于死亡压力下极易滋生的猜忌。
尤其对于那些在之前清洗柳青源势力过程中利益受损、或被边缘化的原守军官兵,以及那些祖辈曾与蛮族浴血厮杀、心中埋藏着世代血仇的北境本地人而言,这些流言更是如同火星落入了干柴。
很快,流言在口耳相传中自动升级、变异,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骇人听闻。魔尊分神甚至通过它暗中控制的几个早已被魔气侵蚀、潜伏极深的人类细作,开始伪造“证据”。
“知道吗?萧王爷为啥拼了命也要救下乌木萨满那些蛮子?根本不是啥同盟!我听说,是他们私下里歃血为盟,约定好了,要联手扫平北境所有不听话的势力,以后这北境,就是萧王爷和蛮子共管了!” 酒馆的角落里,一个眼神闪烁的商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仿佛在透露什么惊天秘辛。
“共管?你想得太简单了!” 另一个看似消息更灵通的人凑得更近,几乎耳语,“我有个远房表亲在王府后院当差,他有一次半夜送东西,亲眼看见那个乌木萨满,对着萧王爷行了他们蛮族最高的叩拜大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共尊新王,永镇北疆’!”
“新王?!难道萧王爷他……他想自立?!” 听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嘘!噤声!不想要脑袋了?” 先前那人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然后才低声道:“你没看见吗?龙四海、李伏波那些老将,现在哪个不是唯他马首是瞻?兵符在他手里,城外有蛮兵,城内他一手遮天……这北境的天,什么时候变的,咱们这些小民怕是都不知道呢!”
更有甚者,几封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内容极其诛心的“密信”开始在某些特定圈子中秘密流传。信纸是北境罕见的南疆笺,带着淡淡的檀香,落款甚至伪造了萧厉的习惯性画押和一枚模糊的私印图案。信中, “萧厉” 用一种桀骜不驯的口吻抱怨朝廷补给不力,倾诉对朝中后党弄权的不满,并与“乌木萨满”商讨如何借助蛮族力量“整顿北境”,信中甚至出现了“若朝廷无道,则北境之事当由北境人自决”等大逆不道的字眼。这些信件被巧妙地“无意间”泄露给了几位与曹家等地方豪强往来密切的商队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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