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停歇,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院落中弥漫的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浓重,混合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构成一幅惨烈后的死寂图景。尸体已被迅速拖到角落草草覆盖,但青石板上深深浅浅的血渍,以及破损的门窗、墙壁上密布的刀剑箭痕,无不诉说着方才那场战斗的残酷。
伤亡统计出来,又折了三名好手,重伤增加了两人,轻伤几乎遍布全员。陈龙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只是简单包扎,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鲁承宗拄着铜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势,额头冷汗涔涔。整个队伍,如同经过狂风暴雨蹂躏后的残破舟楫,勉强漂浮,却已不堪再承受更大的风浪。
钱管事在天亮前再次悄悄赶来,看到院中惨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陈……陈大侠,此地……此地万万不能再待了!昨夜动静太大,死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官府那边必定追究,那些人的同党,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最多到午时,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午时之前,他们若不能离开,将要面对的,可能就是镇南关守军的围剿,或者下一波更疯狂、更不计代价的袭杀。
陈文甲坐在厅中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无尘”剑的剑鞘,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安的轻微声响。雨水顺着破损的屋檐滴落,敲打在石阶上,声音清晰可闻。所有人都沉默着,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
李啸依旧昏迷,但呼吸在冰心莲和杨小枝的全力救治下,总算平稳下来,只是脸色蜡黄,气息微弱,显然短时间内绝无可能经受任何颠簸劳顿。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镇南关。”陈文甲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但带着这么多重伤员,目标太大,速度太慢,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如同龟行,绝难摆脱接下来的追杀和围堵。”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绘有粗略周边地形图的桌前,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昏迷的李啸和强撑着的鲁承宗身上。
“为今之计,唯有分兵。”
“分兵?”陈龙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担架上的李啸。
“不错。”陈文甲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两条截然不同的线路,“由陈龙、小顺,带领大部分镖师和秘卫,护送李啸、鲁大哥、杨姑娘、叶姑娘等所有伤员,伪装成一支遭遇山匪、损失惨重的商队,取道官驿大路,大张旗鼓,缓慢返回淮水。”
他的手指点在官道那条线上:“你们的目标,是吸引各方注意,让赵瑖的人以为我陈文甲及队伍主力,仍在带着伤员缓慢北归。这条路相对平坦,关卡众多,驿站林立,对方即便想动手,也会顾忌影响,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打出万通商行和振威武馆的旗号,必要时可亮出朝廷副使勘合,据理力争,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他看向陈龙和小顺,语气凝重:“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护送!若遇小股骚扰,击退即可,不必追击。若遇大队强攻……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可酌情放弃所有物资,分散突围,约定在淮水汇合!明白吗?”
陈龙与小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与决然。他们知道,这支佯动的队伍,将承担最大的风险,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但此刻,这是唯一能争取时间和生机的方法。两人齐齐抱拳,声音嘶哑却坚定:“属下领命!定不负馆主所托!纵是肝脑涂地,也必将兄弟们平安带回淮水!”
陈文甲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地图上另一条几乎与官道平行,却蜿蜒深入崇山峻岭、标识着骷髅头与“绝地”字样的细线。
“我与漆柔师妹,轻装简从,走‘绝龙古道’。”
“绝龙古道?!”钱管事这次是直接惊呼出声,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那……那是一条死路啊!传说有进无出,遍布千年毒瘴、异化凶兽,还有上古遗留的凶煞之气,能蚀骨销魂!几百年来,除了不要命的亡徒和一些失踪的探险队,根本没人能活着穿过……”
“正因为是九死一生的绝路,才有一线出乎意料的生机。”陈文甲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能刺破地图,看到那条传说中的死亡之路,“赵瑖和他手下那些谋士,绝不会料到我们敢走这条路。而且,此路虽是古道,荒废多年,但根据古籍残卷记载,其路程比迂回的官道近了将近一半!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淮水,才能掌控大局,化解京中发难,接应你们!”
他看向身旁的漆柔:“漆柔师妹,你的静斋法力与寒月传承,对抵御毒瘴煞气应有奇效。此行凶险莫测,远超落魂坡,你可愿与我同行?”
漆柔没有丝毫犹豫,清澈的眼眸中是一片坦然的平静,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固所愿也。”
“不行!太危险了!”鲁承宗挣扎着想站起来,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老子……老子还能打!要走一起走!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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