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涧的搜寻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涧深百丈,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底下是奔腾咆哮、冰冷刺骨的暗河,水中怪石嶙峋,漩涡密布。武馆弟子和万通商行调集来的好手们,冒着生命危险,以绳索垂降,沿河岸细细搜寻,甚至派了精通水性者潜入刺骨的激流。
然而,除了在靠近崖壁的一处突出岩石上,发现了一角被撕裂的、属于李啸担架上的粗布,以及几处早已被河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血迹之外,再无任何发现。李啸,连同那副担架,仿佛被这吞噬一切的断魂涧彻底吞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陈龙、小顺等幸存下来的人,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悲恸之中。鲁承宗拖着接好的断腿,坐在岩石上,望着深涧一言不发,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虎目,此刻只剩下沉痛与血丝。
陈文甲立于涧边,山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但站在他身旁的漆柔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压抑的火山。李啸的“失踪”,如同在他心头剜去了一块肉,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与宣战。
“馆主……属下无能……”陈龙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干涩。
小顺也默默跪在一旁,紧紧咬着嘴唇。
陈文甲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疲惫、悲伤而又带着一丝惶恐的众人,最终落在陈龙和小顺身上。
“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此事,错不在你们。是赵瑖,太过狠毒。这个仇,我们记下了。”
他亲手将陈龙和小顺扶起,目光坚定:“眼下,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黑风峡这笔血债,必须以血偿还!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活下去,必须让武馆,让所有还活着的兄弟,活下去!”
他下令停止搜寻,带着缴获的兵器、那具黑衣人首领的尸体,以及所有伤员,返回淮水。队伍的气氛沉重而肃杀,来时是滔天怒火,归去是刻骨仇恨与无尽悲凉。
回到振威武馆,夏清荷看到几乎人人带伤、士气低落的队伍,以及那明显空出来的、属于李啸的位置,瞬间明白了结果,眼泪无声滑落,但她迅速擦干,强撑着安排救治事宜。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陈文甲让陈龙详细汇报了遇袭的经过。对方动用军用重弩,战术明确,配合默契,目标直指李啸,显然是要彻底剪除陈文甲的左膀右臂,并激怒他。这绝非寻常江湖仇杀,而是有着军方背景、且对陈文甲队伍构成极为了解的精密策划。
“赵瑖……这是要逼我反,或者逼我失去理智,自投罗网。”陈文甲冷冷道,“他几乎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入内,呈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
夏清荷接过,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哥……是兵部正式行文。以‘苗疆事务处置失当,引发彝部动荡’、‘擅离职守,踪迹不明’为由,申饬于你,并……剥夺你‘抚苗副使’的职衔,责令即刻卸任,返京听候质询。”
文书被重重拍在桌上。朝廷副使的身份,虽然只是个虚衔,但却是陈文甲此前能够反向施压淮水官府、在一定程度上自保的护身符。如今这层身份被剥夺,意味着赵瑖已经彻底撕破脸,动用朝廷力量,要将陈文甲彻底打为“白身”,甚至“待罪之人”!
形势,急转直下!
“馆主!这京城绝不能去!”一位镖头猛地站起,激动道,“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去了就是送死!”
“对啊馆主!赵瑖那厮阴险毒辣,在京城不知布下了多少陷阱!我们干脆……”
“干脆什么?”陈文甲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据守淮水,对抗朝廷?那正是赵瑖求之不得的!届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大军,将我们定为反贼,一举剿灭!武馆上下,连同淮水城内与我们交好之人,皆要玉石俱焚!”
众人默然。他们不怕死,但若因一己之怒,连累无数人陪葬,这绝非他们想要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馆主你去京城送死?”鲁承宗捶着自己打着夹板的腿,怒吼道,充满了无力感。
陈文甲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武馆内忙碌救治伤员、气氛低沉的景象,沉默了片刻。
“京城,必须去。”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是去送死,而是去……破局。”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剑:“赵瑖以为剥夺了我的官身,便能让我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但他忘了,我陈文甲立足的根本,从来不是一纸官文!他以为京城是他的地盘,龙潭虎穴,我便不敢闯。但他也忘了,我陈文甲能从那星骸舟核心、从那绝龙古道走出来,靠的,从来不只是武力!”
“他步步紧逼,我便去他面前,看他如何表演!他要‘质询’,我便与他当朝对质!他要罗织罪名,我便将他勾结黑苗、意图祸乱天下的证据,甩在他的脸上!这京城,是囚笼,也是舞台!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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