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拍她的肩膀,又好像怕唐突,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又缩了回去,挠了挠头:“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就是实在。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下。要是想走,我也不拦你,给你凑点路费。”
云山看着他,忽然笑了。她很久没笑过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梨涡。“王大哥,”她说,“我不走了。”
王建军愣了下,随即眼睛就红了。他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酒,抹了把脸:“好,好。不走就好。”
那天晚上,王建军喝多了,话比平时更密,从厂里的机器讲到院子里的老槐树,又从老槐树讲到他女儿小时候爬树摔了跤,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云山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他递颗花生。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她:“云山,你说……我要是想跟你搭个伴儿过日子,你愿意不?”
云山的心猛地跳了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杯壁上沾着的酒珠慢慢滑下来,滴在桌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我知道我年纪大了,长得也不好看,还爱喝酒啰嗦,”王建军见她不说话,有点急了,“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咱还是像现在这样,搭个伴儿吃饭,也行。”
“我愿意。”云山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王建军这下是真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好!好!”他站起身,想去给她倒酒,结果脚底下一绊,差点摔倒,云山赶紧扶住他,俩人都笑了。
他们没办什么仪式,就请了厂里几个相熟的老伙计,在家吃了顿饭。王建军买了瓶好酒,给每个人都倒满,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脸涨得通红:“我王建军,这辈子没啥大福气,到老了,能遇着云山,是我修来的福分。”
老伙计们都笑着起哄,说他捡到宝了。云山坐在旁边,给大家递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柔和的光。
婚后的日子,跟以前也没太大不同。王建军还是每天上班,下班回来就絮絮叨叨地讲厂里的事;云山在家收拾屋子,做饭,等他回来。只是晚上吃饭时,王建军会给她也倒半杯酒,说“少喝点,暖暖身子”;早上劈柴时,他会喊她:“云山,快来帮我扶着点,我这老腰不行了”。
有天云山收拾屋子,翻出王建军藏在抽屉里的药盒——是她之前吃的抗抑郁的药。她早就停了药,也很久没失眠了,可王建军还一直埋着,放在抽屉里,怕她万一又不舒服。
她拿着药盒,站在原地,眼泪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得快要溢出来。
四、意外的新芽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云山总觉得没胃口,还老犯困。起初她以为是天热,没当回事,直到有天做饭时,闻到油烟味就恶心,才心里咯噔一下。
王建军下班回来,看见她趴在桌上,脸色发白,吓了一跳:“咋了这是?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咱去医院。”
云山摇摇头,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王大哥,我……我可能是怀孕了。”
王建军瞪大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看看云山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手都在抖:“你……你说啥?怀孕了?真的?”
云山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她都快四十了,没想过还能有孩子。王建军却猛地把她抱住,又怕勒着她,赶紧松开,在屋里来回走,搓着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儿子了?不对,也可能是闺女!不管是啥,都是我的宝!”
他那年已经五十六了,跟前妻就一个女儿,早就盼着能再添个孩子,可一直没机会。这下好了,云山竟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从那天起,王建军把云山宠成了宝。早上不让她早起,自己悄摸摸地去做饭;晚上不让她洗碗,说“洗洁精伤手”;走路时总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磕着碰着。他话比以前更密了,不过念叨的全是孩子的事。
“你说孩子生下来像谁?像你好,你好看,”他摸着云山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要是像我也没事,结实!”
“我得把二楼的小房间重新收拾下,刷成浅蓝色的,男孩女孩都能住,”
“我得去买本育儿书,学学咋照顾小孩,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他甚至戒了酒。那天他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倒进了下水道,云山看着他,有点心疼:“少喝点也行,不用全戒。”
“不行,”王建军说得斩钉截铁,“书上说,孕妇家里不能有酒味,对孩子不好。我不喝了,啥都没有孩子重要。”
冬天的时候,云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王建军请了长假,在家陪着她。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床边,给她讲厂里的事,讲他年轻时候的事,讲他女儿小时候的趣事。云山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摸着肚子里轻轻踢动的小生命,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踏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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