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提督衙门,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李准坐在案前,双手紧握椅扶,冷冷地看着堂下。似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他腾地站起身,掷出案桌上的茶盏。茶盏碎裂,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泼洒在跪地的哨官脸上。
哨官额头抵地,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压迫感压垮。
“废物!沈传义这个草包!” 李准怒吼,鎏金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照他阴鸷的眼神,“三个月前就说要围剿会党,如今倒让人端了厘金局!”
他猛地扯开舆图帘幕,手指戳得羊皮纸簌簌作响:“刚镇压完黄冈的同盟会,七女湖的天地会又跳出来了。这才将将五天,七女湖、泰尾、杨村、柏塘接连失守,这些串联的乱党是要把东江撕出个窟窿!你们这群吃朝廷俸禄的狗奴才,连一群泥腿子都对付不了?”
哨官声音颤抖:“军门明鉴,乱党狡猾,专挑换岗时突袭,又有刁民掩护……”
“换防时辰是谁泄露的?” 李准突然俯身拍翻他的顶戴,抓着他的发辫,“上月碣石镇调防,你小舅子可是在酒楼上跟潮汕商会的周家人喝过花酒?”
“大人,周家人是景大人的人啊,不可能是他们泄露的。” 哨官顾不上头皮传来的撕痛感,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不停叩头道。
“放屁!” 李准一脚踹翻哨官,转身摘下墙上鎏金鞘的佩剑,“马上集结兵马,电告周都督,我这就去清剿!”
李准的副官在一旁提醒道:“军门,部队刚从黄冈撤回来,现在正在休整,恐怕难以立刻出动。”
李准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群该死的乱党!”
暴雨如注,冲刷着红漆已经剥落的水师衙门牌匾。在檐下,被追捕到的黄冈起义逃卒戴着枷锁被捆在老虎凳上。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雨幕 —— 李准的亲兵正用烙铁烫着一名俘虏的脚心。焦糊味与雨水的腥味混合在一起,涌进了花厅。
檀香盖不住血腥气。广州将军景沣摩挲着翡翠鼻烟壶,壶底暗刻的 “周” 字在烛火下泛着鬼火般的幽光。
“潮汕商会送来的?” 他冷笑甩开密信,信纸飘落在信使跪伏的背脊上,“周家倒是会两头下注,既给革命党运枪,又给我送揭发信。”
墙角阴影里闪出个戴瓜皮帽的瘦子,辫梢系着一根红绳:“昨夜周家货船在虎门被扣,夹层里搜出曼利夏枪栓十二副 —— 都打着德国礼和洋行的钢印。”
景沣突然抄起黄杨木烟杆砸向信使:“让李准把周家老宅围了!…… 等等!” 他盯着桌面上载沣的亲笔书信,阴鸷一笑,“让惠州知府报两广总督周都督那去。” 说罢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信使,又给瘦子使了个眼色……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签押房里的德国自鸣钟突然卡住齿轮,铜鎏金指针在 “丑”“寅” 之间震颤。
周馥的湖绸中衣已被冷汗浸透,后脊梁贴着酸枝木太师椅的雕蟒纹路,生生硌出条青痕。
他攥着惠州知府的紧急电文,拇指无意识摩挲着 “会党聚众万余” 的呈报。窗棂外珠江的晨雾正漫过门槛,蛇形般缠上他官靴镶的东珠。
“备舆!去电报房!” 总督的象牙柄手杖将青砖地戳得咚咚作响,惊得檐下信鸽扑棱棱飞散。三品顶戴的戈什哈刚掀帘子,正撞见书办捧着潮州总兵的密函跌进来。
周馥就着羊角灯撕开信笺,鼻翼翕动:“天地会暗桩竟插到碣石镇大营?上月李军门才斩了十八个私通乱党的……”
寅时三刻的电报房,特斯拉线圈嗞嗞作响。周馥的顶戴映着玻璃罩里跳跃的电弧光,活像幽冥里浮动的鬼面。
“令横沥巡防营的洪兆麟部、东路巡防营的李声振、吴鳌部,即刻拔营!” 他口述电文时,枯指划过墙上的《东江防务图》,指甲在 “杨村” 二字上抠出月牙白痕,“新会钟子才部走西江水道 ——” 突然抄起砚台砸向电报生,“愣着作甚?加‘延误者斩立决’!”
周馥望着夜空,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迷茫。自己已经身处朝堂的风口浪尖,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牺牲品。
他紧握着象牙手杖,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能从这冰冷的夜色中感受到一丝不祥的预兆。
洪兆麟的八音钟刚报过辰时,黄铜钟摆映着帐外火光,在牛皮帐幔上投出狰狞暗影。
整座大营已腾起马粪烧焦的呛人味,混着桐油淬火特有的腥气 —— 二十名铁匠正连夜给枪管镀油防锈,火星子溅到晾衣绳上,把晾晒的号衣烧出蜂窝般的窟窿。
这位 “洪包子”,出身贫寒,早年以卖包子为生,才得了这么个混号。
洪兆麟一把扯开营帐帘布,晨光里二百杆汉阳造整齐列阵,枪管泛着新淬的桐油冷光,却在第三排缺了道口子。三个瘦猴似的绿营兵正合抢一杆枪,枪托上还印着昨夜赌牌九输急眼时啃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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