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11月19日,安庆城外龙山脚下,初冬的夜风裹挟着长江湿冷的水汽,刀子般刮过嶙峋的山石。
熊成基伏在冰冷的岩石后,身上那件半旧的蓝呢新军制服早已被露水浸透,寒意刺骨,他紧抿着唇,目光死死攫住山下那片沉睡的城池轮廓——安庆城,城垣的暗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沉默地蜿蜒,城头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守夜人惺忪的眼。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指尖触到一枚冰冷坚硬的金属圆片,那是和魏巍的通讯装置。
魏巍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味根兄,记住,你只是历史的记录者和参与者。该发生的,让它发生,人……能捞的,不能捞的我都给你捞回来,咱兄弟感情,绝对擦破小指头的,都给你VIP待遇,你就放心的去演就行。”
两年了,从1907年那个长江洪峰肆虐的夜晚,在汉口英租界湿冷的阁楼里被纪沧海、魏巍唤醒,并被告知自己那早已被“书写”的命运开始,自己参与了多次起义拯救任务,虽然流程很熟悉,战果也很丰盛,但这一次自己是故事的主角。
两年间,他跟随这支自称来自未来的神秘小队,足迹踏遍南华夏的山野城镇,他见识了太多超乎想象的“科技”。能瞬息千里的W5000运输机,刀枪不入却又能流血的仿生人偶,隐身穿梭于战场的机械狗,还有那能将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纳米机器人。
更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了纪沧海他们如何小心翼翼地在历史巨轮的缝隙里穿行,救下那些本应必死之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分寸拿捏得令人心惊胆战,黄冈起义三百余名义士的“尸身”被悄然替换,藏入溶洞深处,而熊熊火光中化为灰烬的,不过是精巧的赝品。
他也明白了他们的规矩,历史的重大节点不可撼动,如同奔涌的大江,可以疏浚支流,却绝不能堵塞主河道。那些在烈火与鲜血中淬炼出的名字,那些最终将引领这个古老国度走向新生的灵魂,他们的磨砺之路,不容打断。
而安庆起义,正是这淬炼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环,他熊成基,作为原本历史上这场起义的总指挥,他的角色无人可以替代,他的“失败”必须上演。
“熊管带?”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颤音的问询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此时的熊成基已经替代了陈昌镛,成为炮营管带,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参与营救任务的是郑海龙统领的部分特种赤龙军,因为西伯利亚缺人,本着苍蝇也是肉的想法,他们准备带必死的清军去西伯利亚接受改造,只是不知道大概率发配到西伯利亚的重生义军和曾经的对头重生清军碰到,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
熊成基猛地回神,是范传甲,这位工程营正目,岳王会的骨干,此刻正半蹲在他身后,年轻的脸庞在阴影里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对胜利的渺茫期盼,他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士兵棉袄沾满了草屑,背着一支沉重的汉阳造。
“都妥了?” 熊成基的声音异常沙哑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而充满力量。
“妥了!” 范传甲用力点头,语速极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炮营的兄弟们,心都热着呢!就等您一声令下!马营那边,薛子祥拍着胸脯保证,炮声一响,他立刻带兄弟们冲出营门响应!张劲夫也把话递进了城内,只要城外枪响,朱家宝那狗官一出抚署,城内的兄弟立刻动手,抢占军械所,打开城门!” 他口中的朱家宝,正是现任安徽巡抚,清廷在安徽的最高统治者。
熊成基的目光扫过范传甲身后那片匍匐在黑暗中的身影,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在寒冷的夜色里,被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光芒所笼罩。
他们是新军炮营的士兵,此刻紧紧抱着他们的武器,几门沉重的格鲁森五七毫米过山炮,炮身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更多的士兵则紧握着汉阳造步枪,刺刀已经悄悄上牢,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铁锈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大战将至的硝烟气息。
他的目光在其中几张脸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历史的痕迹并不完整,无法刻写出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但众人的结局已发生改变,原本应该进城伺机刺杀余大鸿,制造混乱的范传甲被熊成基留在了身边,为此他还和魏巍争执了一番……
那个紧挨着范传甲,一脸稚气却努力做出凶狠表情的少年兵,是陈元鉴,还有张劲夫,那个原本应该在城内讲武堂潜伏、准备里应外合的果敢汉子,等待他们的将是巡抚衙门的酷刑和枭首示众……
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了熊成基的心脏,攥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他们的结局,每一个人的!也知道这场起义失败和自己有很大的原因,为此他复盘过无数个日夜,甚至他有信心不借助未来的高科技就打赢这场攻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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