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在清韵二胡工作室古朴的木地板上切割出细长的光斑，宛如撒落了一地碎金。微风轻拂，光斑如同灵动的精灵般轻轻摇曳，偶尔掠过墙上悬挂的琴谱。最上方那张《茉莉花》的简谱，边角已被一届又一届学生翻得微微卷曲，还零星点缀着几滴干涸的松香，每一处痕迹都诉说着无数个教学的日夜。
上午十点，沈清刚结束一节孩童启蒙课。浅杏色针织衫的袖口沾着几点透明的松香粒，那是方才帮七岁的小宇调试二胡内弦时，琴弦震动间不经意溅上的。她指尖捏着一块米白色麂皮，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二胡的蟒皮。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琉璃珍品，琴筒上松鹤延年的烫金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鹤喙处的金粉因她多年持琴时手指的反复摩挲，已略有磨损，每一道痕迹都承载着师徒间深厚的情谊。这把二胡是她师父临终前赠送的珍贵礼物，琴杆上还清晰地留着师父常年握琴留下的浅褐色指痕，凑近细闻，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岁月沉淀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
沈老师，下次我也要拉《茉莉花》！稚嫩的声音充满期待。小宇背着天蓝色的迷你二胡包，包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肩膀上，便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跑到门口。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用色彩斑斓的蜡笔画着一把歪歪扭扭的二胡，琴筒被涂成了梦幻的粉色，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沈老师，最后还特意画了个咧嘴大笑的小太阳，充满童真的笔触让人忍俊不禁。
沈清微笑着蹲下身，膝盖不经意碰到藤椅的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伸手温柔地帮小宇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后颈，轻声说道：只要你好好练持弓，下次课咱们就教《茉莉花》——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练琴时别再把松香蹭到衣服上啦。小宇红着脸，认真地点点头，转身跑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用力挥挥手，二胡包上的小铃铛随着他欢快的步伐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工作室里。
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沈清疲惫地瘫坐在藤椅上，藤条承受着她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声。她端起桌上的菊花茶，白瓷杯底沉着几颗饱满的枸杞，那是母亲早上特意为她泡的。温热的茶水缓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菊花清香，仿佛一股暖流驱散了她一上午教琴的疲惫，让紧绷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
手机搁在摊开的《二胡演奏技法》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导配乐组”的名字，来电显示的头像还是上次合作时拍的合照，李导举着乐谱笑得一脸灿烂。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书签，那是去年深秋在录音室外的老树下捡到的，此刻随着手机震动轻轻颤动。沈清赶紧接起，指尖还沾着书页的油墨香，声音里带着点刚教完课的轻喘：“李导？您找我有事吗？”
听筒里传来李导爽朗的笑声，混着背景里隐约的钢琴声，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响：“清子！有个国风纪录片的配乐，叫《水墨江南》，需要二胡主奏，还得搭着古筝、扬琴这些民乐，你下午两点有空来录音室聊聊不？都是老熟人，合作起来顺手！”他说话时，话筒里不时传来咖啡杯轻轻碰撞桌面的脆响，仿佛能看见他熬夜改谱时手边摞着的速溶咖啡包装袋。
沈清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灯笼，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书页，指腹捏出浅浅的折痕——她跟李导合作过三次，每次都特别默契。上次为《江南水韵》配的二胡曲，还被评为年度最佳民乐配乐，奖杯现在还摆在工作室的展示架上，底座边缘被她擦拭得锃亮。她立刻应下，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有空！我下午两点过去，要不要带琴？我这把二胡拉江南曲风特别合适。”挂了电话，沈清轻轻摩挲着琴盒表面的暗纹，那是父亲临终前亲手雕刻的竹叶图案，每道纹路都刻着岁月的温度。琴盒里垫着的米白色绒布是母亲亲手缝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白色茉莉花，针脚细密，花瓣的弧度恰到好处。每次看到这朵花，她就想起小时候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绣花的模样，母亲手指上的顶针泛着银光，踩踏板的“咔嗒”声和窗外的蝉鸣交织在一起，偶尔还会飘进隔壁巷子卖麦芽糖的吆喝声。
下午一点半，沈清抱着琴盒走进港城录音室。厚重的隔音门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门把手上缠着的防滑胶套已经磨得发白，那是无数音乐人进出留下的痕迹。里面已经热闹起来：古筝手阿雯正坐在梨花木古筝前调弦，水绿色的旗袍裙摆垂在琴凳上，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指尖划过琴弦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她发髻上别着的翡翠发簪是家传的老物件，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扬琴手老周坐在扬琴前，手里的琴竹敲出段轻快的《茉莉花》片段，灰色的中山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老上海手表，表盘玻璃上有道细微的划痕，是上次演出时不小心碰的。他脚边放着保温杯，杯盖内侧结着厚厚的茶垢；还有琵琶手小桃，穿件粉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浅紫色的丁香花，她正低头给琵琶缠弦，发梢别着个珍珠发夹——那是上次合作结束后，沈清特意送给她的，说是“缠弦时别让头发挡着视线”。小桃指甲上还留着上次演出前涂的玫红色甲油，边缘已经有些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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