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说,棚子成了太上皇的第二个寝宫。
腊月初,清婉带着宁儿来了。宁儿又长高了,小脸圆嘟嘟的,看见萧绝,张开手要抱。
“皇爷爷!宁儿想您!”
萧绝抱起她,沉甸甸的。小丫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湿漉漉的。
清婉瘦了,眼圈有些青,可精神还好。她带来了一件披风,说是给萧绝的。
“天冷了,父皇您得多穿点。这是儿媳亲手做的,里子是兔毛的,暖和。”
萧绝接过披风,摸了摸,软软的,暖暖的。
“你有心了。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太惦记。”
清婉点点头,眼圈红了,可忍着没哭。
那天她们在宁寿宫用了午膳。萧绝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菠菜炒鸡蛋,萝卜炖羊肉,白菜豆腐汤。都是园子里出的。
吃饭时,宁儿问:“皇爷爷,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桌上一下子安静了。清婉低着头,筷子停在碗边。
萧绝给宁儿夹了块羊肉,说:“快了。等宁儿穿上新棉袄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
“那宁儿明天就穿新棉袄!”
大家都笑了。笑里有些苦,有些涩,可终究是笑了。
送走清婉母女,萧绝又去了暖棚。棚子里还留着饭菜的香味,混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暖暖的,让人心安。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菜。菠菜绿得发黑,萝卜缨子长得老高,小麦苗一排排的,整整齐齐。
忽然觉得,这棚子真像个世界。外头是冬天,是寒冷,是战争;里头是春天,是温暖,是安宁。他把所有他在乎的东西——菜,记忆,牵挂——都藏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护着,等着冬天过去,等着春天来。
腊月中,承轩的信忽然断了。
原本该到的日子,没来。等了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没来。
萧绝表面平静,照常看菜,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可陈将军知道,太上皇夜里睡不踏实,常常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第四天,承宇来了。他来的时候,萧绝正在棚子里给小麦苗浇水,水洒得有点多,地上湿了一片。
“父皇,”承宇站在棚子门口,声音有些哑,“北境...有军报来了。”
萧绝的手抖了一下,水瓢掉在地上,哐当一声。
“怎么说?”
“打了一仗,”承宇走进来,脸色很不好,“戎族偷袭咱们的粮道,二弟带兵去救,中了埋伏。仗打得很惨,咱们...咱们损失了三千人。”
萧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扶着棚架,才站稳。
“然后呢?”
“然后二弟带着剩下的兵突围出来了,退守到黑石关。”承宇顿了顿,“军报上说...二弟受了伤,不重,可...”
“可什么?”
“可粮草被烧了一半,这个冬天...难熬了。”
萧绝闭上眼睛。三千人...三千条命,就这么没了。还有粮草...北境的冬天,没粮草,是要死人的。
“朝廷怎么说?”他问,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儿臣已经下令,从周边调粮,紧急送过去。可...”承宇的声音低了下去,“可路途遥远,大雪封山,能不能及时送到,不好说。”
萧绝睁开眼,看着儿子。承宇的脸上有疲惫,有焦虑,有深深的自责。
“你是皇帝,”萧绝说,“这时候,你不能乱。你乱了,底下的人更乱。”
“儿臣知道,”承宇苦笑,“可那是二弟啊...是儿臣的亲弟弟...”
“正因为是你弟弟,你才得更冷静。”萧绝拍拍他的肩,“他在前线拼命,你在后方要稳住。粮草的事,想办法,总能想到办法。调不进去,就让当地想办法,让百姓捐,让富户出。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承宇点点头:“儿臣明白了。”
那天晚上,萧绝一夜没睡。他坐在暖棚里,看着那些菜,看着那些麦苗,脑子里全是北境的雪,北境的风,北境那些挨饿受冻的将士。
三千人...三千个家庭,就这么碎了。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菜地边,开始拔菠菜。一棵,两棵,三棵...拔了一大把。然后又拔萝卜,挖白菜。拔出来的菜堆在地上,绿莹莹,白生生的。
“陈将军,”他喊,“把这些菜,送到户部去,让他们想办法,送到北境。”
陈将军愣住了:“太上皇,这...这点菜,够干什么?”
“不够,”萧绝说,“可这是朕的心意。告诉将士们,京城没忘了他们,朕...朕惦记着他们。”
陈将军的眼圈红了:“是,奴才这就去。”
菜送走了,棚子里空了一大片。萧绝看着那些空地,心里也空了一大片。
可他没停,又撒了种子。菠菜种子,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能撒的都撒了。撒完了,浇水,盖土。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累得直不起腰,可心里那股慌,好像散了些。
至少,他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种几棵菜,哪怕只是尽一点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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