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夜穹,彤云低垂。
那不是晚霞,是国舅府冲天大火映出的血色。
皇城承天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静,是被数千把紧绷的弓弦和刀锋硬生生压出来的。
数百禁军结成铁桶阵,枪尖如林,指着正中央那个一身血衣的男人。
龙晨拄着天子剑,没动。
他身后三百玄甲卫也没动。
但那股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煞气,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而在那片肃杀的黑甲正中,一副简陋的担架显得格外扎眼。
李清歌跪在担架旁,指尖银针轻颤,正与阎王爷抢那最后一口气。
“龙晨!你当真要造反不成?!”
禁军统领嗓子眼里像是塞了把沙,手里的刀柄全是冷汗滑腻。
他怕。
不是怕死,是怕这尊杀神真的挥剑。
那时候,这大乾的天,就真的塌了。
龙晨缓缓抬眼。
眼底全是红血丝,却亮得吓人。
他没看那统领,也没看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刃。
他转身,指着地上那副担架,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造反?”
“本侯是在救这大乾的江山!是在救那个被蒙在鼓里整整十年的傻皇帝!”
“让开。”
最后两个字吐出,天子剑微微出鞘半寸。
嗡!
剑鸣如龙吟,惊得前排禁军战马嘶鸣,齐齐后退。
就在此时。
“陛下驾到——!!”
厚重的宫门轰然洞开,绞盘转动的声音如同雷鸣。
景帝一身明黄中衣,显然是匆忙披挂,连冠冕都未戴正,大步流星而出。
他身后跟着衣衫不整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而在景帝身侧,那个同样一身狼狈、脸上带着烟灰的“国舅”秦承恩,正死死抓着景帝的袖子。
这老狐狸逃得快,这会儿已经在演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戏。
“陛下!杀了他!快杀了他!”
伪国舅指着龙晨,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此贼疯了!他半夜血洗微臣府邸,杀了护院,烧了宅子……若非臣跑得快,这会儿脑袋已经挂在他裤腰带上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头磕得砰砰作响:
“龙晨拥兵自重,夜闯宫门,这是要逼宫啊陛下!禁军何在?射死这个乱臣贼子!!”
这番话,字字诛心。
首辅东方朔看着这一幕,眉心狂跳,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喝道:
“龙晨!放下兵器!你身为京兆府尹,知法犯法,意欲何为?!”
千夫所指。
龙晨却笑了。
笑得惨烈,笑得轻蔑。
他看都没看那跳梁小丑般的伪国舅一眼。
锵!
天子剑归鞘。
他大步上前,无视两侧寒光凛凛的刀枪,一直走到距离景帝十步之地。
轰!
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砸碎了这一地的威压。
“陛下。”
龙晨抬头,直视天颜:“臣不辩解火烧国舅府,因为那是一座吃人的魔窟。”
“秦承恩说臣造反?好。”
“臣请陛下看一个人。看过之后,若陛下还要杀臣,龙晨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不用他吩咐。
李清歌已带着两名玄甲兵,抬着担架上前。
景帝面沉如水,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他盯着龙晨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看。”
龙晨起身,一把掀开了担架上覆盖的貂裘。
一股子陈年地窖里的腐臭味,混着浓郁的药香,瞬间在宫门前炸开。
文武百官下意识捂鼻后退。
景帝没退。
他定睛看去,整个人猛地僵住。
担架上躺着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那是一具活着的骷髅。
乱发如枯草,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嘴巴微张,里面空荡荡的一片黑——舌头没了。
四肢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手腕脚踝处全是陈旧的贯穿伤,皮肉早已和骨头长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是一头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似乎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具“骷髅”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浑浊灰败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死死定格在景帝脸上。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风箱声。
两行血水,瞬间冲破了那干涸的眼眶,顺着满是疤痕的脸颊蜿蜒而下。
那眼神。
没有疯狂,没有怨毒。
只有无尽的委屈,和一种见到亲人后的……孩童般的依赖。
景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铁钳狠狠夹住。
这眼神……
三十年前,夺嫡之夜。
自己躲在冷宫瑟瑟发抖,那个总是傻笑着的大舅哥,提着一把卷刃的刀挡在门口,回头看自己时,就是这种眼神。
“妹夫,别怕,哥在呢。”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这具骷髅重叠。
景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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