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夯土号子声在皇庄上空回荡了不到三日,上游李家坳的几十个青壮便手持锄头棍棒,气势汹汹地堵在了青龙河引水渠的入口处,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粗黑汉子,名叫李彪,他一脚踹在刚刚清理出来的渠坝上,扬起的尘土沾染了陈默的官袍下摆。
“谁准你们在这儿动土的!”李彪声如洪钟,瞪着陈默和他身后停下劳作、面露惧色的佃户们,“这青龙河的水,历来是我们李家坳、王家村、张家寨三个村子共用,早有规矩!你们这下游的破落皇庄,凭啥来分水?断了我们的水,庄稼旱死了,你们赔得起吗!”
他身后的村民也随之鼓噪起来,挥舞着农具,情绪激动。赵老根急忙凑到陈默耳边,低语道:“陈管事,这李彪是李家坳的村霸,惯不好惹。往年也因争水打过架,见过血的……他们上游一堵,咱们下游就真是一滴水都别想了。”
陈默推开试图护在他身前的李铁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李彪那充满戾气的眼神,语气沉稳不见波澜:“李壮士,青龙河非你一村之私产,皇庄亦有引水灌溉之权。此地旧渠本就通水,如今不过是清淤复通,何来分走你村水源一说?若论先后,此渠恐怕比阁下年纪还长些。”
“老子不管什么旧渠新渠!”李彪蛮横地一挥手,打断陈默,“上游用水天经地义!你们把渠挖开了,水流到你们这破庄子,我们村的水就少了!这就是抢水!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不然,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你这身官皮!”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皇庄的佃户们手握工具,紧张地看着陈默,又畏惧地看着对面人多势众、明显更有斗殴经验的李家坳村民。李铁头拳头紧握,肌肉绷紧,准备随时扑上去。
陈默却并未动怒,反而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彪及其身后村民带来的简陋汲水工具——无非是些木桶、陶罐,以及几架极为原始、效率低下的拔杆提水装置。他心中顿时了然,上游村落争水,并非全然是霸道,更深层的原因在于灌溉技术的极度落后,导致他们对水资源异常敏感和依赖。
“李壮士,还有各位乡亲,”陈默的声音提高,确保双方的人都能听清,“我观你们取水之法,颇为费力,且效率不高,一人一日,能浇灌几何?故而视水如命,生怕他人分润,是也不是?”
李彪被说中心事,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是又怎样?这穷乡僻壤,不用这法子,还能用啥?”
“若我有办法,能让你们不费这般牛劲,就能从河里提起更多的水,浇灌更多的田地,你们可还愿堵在此处,与我皇庄争这区区一条旧渠之水?”陈默抛出了他的条件。
“你能有甚办法?”李彪狐疑地打量着陈默,显然不信。他身后的村民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给我三天时间。”陈默目光扫过李彪及其身后众人,最后定格在赵老根和皇庄佃户们身上,“三天内,我皇庄暂停从此渠引水。三天后,我会在此河边,演示一种新的提水器具。若成了,不仅你们三村用水无忧,我皇庄亦能得益,大家共赢。若不成,我陈默立刻带人离开,永不在此开渠引水!”
李彪盯着陈默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眼前这年轻官员的镇定和自信,让他有些摸不着底细。“好!就给你三天!”他最终粗声粗气地应道,挥了挥手,“三天后,你要是耍花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走!”说罢,带着李家坳的人暂时退去了,但显然并未走远,仍在附近监视。
危机暂时解除,皇庄的佃户们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忧起来。
“陈管事,您真有办法?”赵老根忧心忡忡地问,“三天……这……”
“事在人为。”陈默转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铁头,你立刻带几个人,回城去寻张巧手师傅,将我存在他那里的那几张关于‘翻车’和‘筒车’的草图取来,还有我让他帮忙搜集的关于棘轮、齿轮的旧件,一并带来。要快!”
李铁头应了一声,毫不耽搁,点了两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骑马便往南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陈默则带着赵老根和几个手艺较好的木匠、铁匠,再次勘察青龙河沿岸,特别是水流较急、河岸具有一定落差的区段。他一边测量,一边在地上用树枝画着简单的示意图,解释道:“我们要做的,叫做水车。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推动巨大的轮盘转动,轮盘四周绑有竹筒或木斗,转到下方时盛满河水,转到上方时自动倾倒入架设好的渡槽,再通过渡槽流入农田。如此循环往复,日夜不息,无需人力畜力,便可自动提水灌溉。”
匠人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世代相传,只见过人力、畜力提水,何曾想过能让水自己“爬”到高处?“陈……陈管事,这……这真能成?”一个老木匠颤声问道,觉得这想法如同天方夜谭。
“原理相通,前人亦有类似机巧,我们只是将其改进,更适合此地水情与所需扬程。”陈默耐心解释,“关键在于轮盘大小、叶片角度、汲水筒的固定与倾覆机构,以及支撑结构的牢固。材料可用本地常见的毛竹、硬木,关键轴承和连接件需用好铁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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