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当然记得。
那是1995年，他中考落榜，父亲病重，他只能辍学打工。而陈文秀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县重点。
你送了我一个笔记本。张宏轻声说，扉页上写着不忘初心
你居然还留着？
弄丢了。张宏苦笑，在羊城打工时，行李被偷了。
一阵沉默。
月光下，陈文秀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后来呢？她问，都去过哪些地方？
鹏城、莞州、邕州...最后回到了桃源村。张宏望着远处的山影，搬砖、扛水泥、扎钢筋...什么都干过。
为什么想到留在村里创业？
张宏没法告诉她重生的事：累了。而且...总觉得该回来做点什么。
我懂。陈文秀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满天星斗，我在京城上学时，每次看到高楼大厦，就会想起小时候漏雨的教室。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张宏静静看着她，当年那个扎马尾辫的学霸女孩，如今眼中依然闪烁着理想的光芒。
你呢？他转移话题，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不在城里找工作？
陈文秀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城里少一个打工人，没有任何影响。村里多一个扶贫工作者，却能够帮助很多人。
她转向张宏，眼睛亮得惊人：就像你做的这样。
张宏心跳突然加速。他从未想过，自己重生后的奋斗，在别人眼中竟有这般意义。
我没想那么多。他老实说，就是...不想再活得像上辈子那样窝囊。
上辈子？陈文秀挑眉。
比喻而已。张宏急忙掩饰，我是说，以前。
陈文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知道吗？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企业家了，动不动就是上辈子这辈子的，好像在规划几世轮回似的。
两人相视一笑。夜风拂过稻田，掀起层层绿浪，仿佛时光的涟漪。
逛了一圈，折返到村委会门口，陈文秀突然转身：张宏，你有想过把企业做到多大吗？
张宏望着月光下她认真的脸庞，脱口而出：至少...让桃源牌走出灵山县吧。
你可以的。陈文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看过那么多创业者，你是最有远见的一个。
她的发丝被夜风拂起，掠过张宏的手臂，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谢谢。张宏说。
谢谢你，也谢谢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远处传来林晓峰的大嗓门：队长！明天早会材料还没准备呢！
陈文秀无奈地摇摇头：我得走了。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下周县里有企业家培训，我给你报了名，有空就去吧。
“嗯。”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张宏摸了摸手臂上被她发丝拂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看向夜空，只觉得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仿佛在见证着什么新的开始。
…………
灵山县城，县招待所大会议室。
“本土企业家高级管理培训班”现场，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会议室里的闷热。
张宏坐在倒数第二排，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要点。讲台上，县经信局的领导正在讲解小微企业融资政策，声音平板得像在念经。
下面进入交流环节。主持人终于宣布，请各位企业家畅所欲言。
前排一个穿花衬衫的胖子立刻举手：我是养鸡场的刘大富！去年挣了五十万，今年准备扩大到十万只规模！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我叫周嘉宝，种猕猴桃的！另一个瘦高个站起来，去年网上卖了三十吨！今年要包下整个山头！
张宏听着不由皱起眉头。
这些人的发言全是扩张、规模、产量，却没人提品质控制、市场风险。
这位同志还没发言。主持人突然指向张宏，请做下自我介绍。
全场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
张宏整了整衬衫领子，站了起来。我是桃源集团的张宏，做水泥和建筑施工。
桃源集团？刘大富转过头，就是那个桃源牌水泥？我盖鸡舍用过，确实不错！
张宏点点头，介绍完桃源集团的规划，见大家懵懵懂懂，决定多说几句：刚才听了各位老总的规划，非常有魄力，但我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注意市场调研和风险管控
他盯着周嘉宝，“比如周老板，我听说今年全省猕猴桃种植面积增加了40%，价格很可能会跌，不知道您有考虑过吗？”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
“还有那位养鸡的刘老板，这几年鸡瘟势头猛烈，十万只规模不小，但你好像没考虑过疫病防控方面的因素？
瘦高个脸色变了：你个外行懂什么？我都养了十几年了，没发过鸡瘟！
我只是建议做好市场调研。张宏平静地说，另外，现在全国初加工农产品同质化严重，都在贬值，各位有没有考虑过品牌化和深加工的问题？
会场里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冷笑，有人摇头，更多人露出不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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