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点头,没有多言。这无声的信任,让林晏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林晏的行动迅疾如风。短短数日,云京书院表面依旧弦歌不绝,暗地里却已因他而牵动了千里之外的隐秘脉络。一封封带着林家特殊暗记的信件,由最可靠的信使星夜兼程,送往西南边陲的险山恶水之间。
西南某处,重峦叠嶂,瘴气弥漫。崎岖的山道上,一个不起眼的马帮正押着几车沉重的矿石。领头的汉子皮肤黝黑如铁,眼神锐利如鹰。他叫岩鹰,曾是林家老侯爷帐下一名悍卒,因伤退隐,如今经营着这条看似寻常的贩运之路,实则是林家安插在西南边陲的一只眼睛。
深夜,简陋的驿站油灯昏黄。岩鹰捏碎了蜡丸,展开密信。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字,却带着林晏独有的冷冽印记和一个“急”字暗纹。内容,正是“砚底霜”。
岩鹰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砚底霜!这早已被苗疆几大寨子联手封禁、近乎绝迹的剧毒之物,竟重现江湖,还惹得远在云京的世子爷亲自过问?他立刻召集心腹,沉声道:“传话下去,所有歇脚的寨子、过手的黑市、乃至那些专做阴私勾当的巫蛊寨,给我放亮招子!查!谁在动砚底霜?怎么运出去的?给谁?一条线都不能漏!”
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几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地没入了山林之中。西南方向的夜风,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大手,裹挟着潮湿泥土和草木腐败的气息,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席卷而来。这股夜风,不仅带来了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更带来了山雨欲来的肃杀氛围。
岩鹰站在山巅,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的右手摩挲着腰间那把冰冷的短刀刀柄,仿佛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而冰冷,紧紧地投向了漆黑如墨的群山深处。在那里,砚底霜的毒影,已经悄然弥散开来,如同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魔,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与此同时,在书院之内,余尘的世界却完全被另一种气息所占据。那是一种来自纸墨间残留的“凝神香”的气息,它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详。余尘几乎已经住进了藏书楼深处那排堆满古籍的书架之后,仿佛那些古老的书籍就是她的庇护所。
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而入的光柱里飞舞,它们像是一群被惊扰的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古老的纸张气息混杂着若有似无的墨香,如同一层轻柔的薄纱,将余尘层层包裹起来。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余尘仿佛与世隔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与那些古老的书籍和墨香为伴。
她翻遍了记载前朝贡品、宫廷用度的《内府辑要》、《方物志》,指尖划过泛黄书页上那些描述“雪魄笺”和“凝神香”的华丽辞藻:“其纸如冰绡,浮光隐现…其香清冽,有涤尘静心之效,唯天家及少数功勋重臣府邸可得…”然而,具体配方、具体来源,皆语焉不详,如同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宫闱迷雾。
“凝神香…”余尘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那片混沌的记忆之海。幽微的冷香,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试图牵引她穿越时空的乱流。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如钝斧劈凿,又似无数钢针攒刺。她闷哼一声,身体骤然绷紧,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手指死死抠住书页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眼前光影疯狂扭曲、旋转!
不再是幽静的藏书楼,而是震耳欲聋的杀伐之声!铁蹄踏碎大地,刀剑撞击的刺耳锐响撕裂空气,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呛入咽喉。视野一片猩红模糊,大地在脚下震颤、龟裂。她似乎伏在冰冷的泥泞里,黏稠温热的液体糊了满脸。耳边,是垂死战马凄厉的嘶鸣,是垂死者绝望的呻吟。
混乱中,一抹刺目的颜色强行闯入视野!
那是…一面残破的旗帜!被血与火浸染,却依旧能辨认出上面一个极其特殊的徽记!图案繁复而狰狞,主体似是一只浴火的异鸟,利爪紧紧攫住一枚造型奇特的令牌,令牌上,隐约可见一个篆体的字——“令”?还是“卫”?旗帜一角,似乎还绣着一圈细小的、样式古怪的荆棘纹饰!
这徽记…!
剧烈的刺痛再次贯穿头颅!余尘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如同溺水之人重获空气。眼前依旧是堆叠如山的古籍,空气里只有尘埃的味道。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战场幻象瞬间褪去,只留下那火焰异鸟攫令的徽记和荆棘纹饰,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脑海。
这徽记…属于谁?为何会在她“前世”的记忆战场上出现?它和“凝神香”,和砚底霜,又有什么关联?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摊开的书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余尘的“异样”,终究没能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藏书楼管事几次“无意”经过她终日埋首的角落,眼神探究。更有甚者,一位素来以“博闻”着称的经学博士,竟在一次公开讲论后,当众“考校”起余尘关于前朝贡品规制的问题,问题刁钻冷僻,直指“雪魄笺”的鉴别要点,目光灼灼,显然意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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