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尘放下手中的《舆地纪胜》,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国子监的藏书阁总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墨与灰尘混合的气味,这味道他已闻了整整三日。窗外,暮色渐合,远处汴京城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朦胧而宁静。
他从案几前起身,长衫的下摆不经意间扫过地面,带起少许尘埃。书架高耸,直抵梁木,成千上万的典籍静默伫立,如同一个个封存着秘密的先贤。他要找的,是关于“赤目白瞳”的记载——那日在太清楼所见刺客眼中诡异的赤红,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余兄还未寻得所需?”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书架另一端传来。
余尘抬头,见是同窗余杭年掀开竹帘走了进来。余杭年身着浅青色儒衫,手持一柄折扇,面容清秀,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余兄来得正好。”余尘指了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古籍,“这几日翻阅了《太平广记》、《酉阳杂俎》乃至《山海经注》,却无一处提及人目可变赤红之症。”
余杭年执扇轻敲掌心,若有所思:“赤目白瞳...听来倒像是某种江湖异术。余兄何不往相国寺后的书市一探?那里多有野史杂谈,或是从南方传来的海外异闻,或许能有所获。”
“书市...”余尘沉吟片刻,“确是个好主意。”
余杭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近来朝中不太平,太清楼那事...”他顿了顿,见余尘面色不变,才继续道,“有传言说那并非寻常刺客,而是冲着即将到来的各国使臣朝见而来。”
余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余兄从何处听得此言?”
“前日去张学士府上送拜帖,正遇几位官员在谈论此事。”余杭年展开折扇,轻摇两下,“据说皇城司已暗中查访多时,却无甚进展。唉,这太平日子,可莫要生出什么变故才好。”
拜帖往来,士大夫间的消息传递,往往比官方的文书更快、更广。余尘暗自思忖,林晏此刻想必也在某处追查线索。那日分别时,林晏眼中闪过的锐利光芒,让他确信这位看似随性的皇城司干当官,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多谢余兄提点。”余尘开始整理案上的书籍,“明日我便去书市看看。”
余杭年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余兄若去书市,可寻一位姓周的书商,他专营各地杂录异闻,铺子在相国寺东侧第三家,门前悬一‘墨香斋’匾额。就说是我介绍的,他必不会欺你。”
余尘记下,二人又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走出国子监,余尘并未直接返回寓所,而是绕道州桥夜市。他想亲耳听听市井之间的流言。
州桥夜市已是人声鼎沸。
各色小摊沿街排开,热气腾腾的食摊飘散着诱人的香气,卖脂粉、首饰、玩具的小贩高声吆喝,勾栏瓦舍间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这里汇聚了三教九流,是汴京城中最富生机的地方。
余尘在一处茶摊前坐下,要了一碗煎茶。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高声谈论着近日见闻。
“...那南方的商船又迟了半月,说是海上风浪大,可我听闻是泉州一带水寇猖獗...”一个胖商人抱怨道。
“何止水寇,”瘦削的同伴压低声音,“我听闻江湖上近来不太平,各路人马都在活动,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余尘不动声色地品着茶,目光扫过人群。忽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晏。
林晏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一件深青色窄袖长衫,腰间束一条革带,配一柄短剑,看起来与寻常江湖人无异。他正站在一个卖古玩的小摊前,看似在挑选物件,眼神却不时扫视四周。
不多时,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走近林晏身侧,二人低语几句,那男子便迅速离去,消失在人群中。林晏则继续闲逛般在夜市中穿行。
余尘放下茶钱,悄然跟上。
林晏的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极有章法。他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停下与摊主交谈,或买些小食,却总能精准地接应各处传来的信息。余尘注意到,至少有四拨人与林晏有过短暂接触——一个卖果子的老妇,一个沿途叫卖的货郎,一个看似醉醺醺的文人,甚至还有一个在街角表演杂耍的艺人。
这便是林晏的情报网,遍布汴京的市井角落。
余尘跟了一段,林晏突然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余尘迟疑片刻,也跟了进去。巷内昏暗,只有远处主街的灯火隐约照入。
“余公子跟踪人的本事,还需精进。”林晏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余尘微窘,从阴影中走出:“林兄好眼力。”
林晏倚在墙边,双臂交叉:“我本以为余公子只对故纸堆感兴趣。”
“故纸堆中自有天地。”余尘平静回应,“林兄不也对这市井繁华情有独钟?”
二人相视片刻,林晏忽然笑了:“既然来了,不如同行?今夜潘楼有新酿的玉液酒,我请客。”
潘楼酒家二楼雅间,窗外可见汴河夜景,点点渔火在河面上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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