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舷破开墨绿色的河水,发出柔和的汩汩声。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将京城的巍峨城墙、纷扰喧嚣远远抛在身后,仿佛那已是前生的事。
沈青璃立在船头,任微风拂过面颊,撩起几缕散落的青丝。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是水汽的清润和远方隐约的稻花香。数月来的刀光剑影、朝堂纷争,此刻都随着船行水上的节奏,一点点消散在两岸渐次展开的田园画卷中。
“伤口还疼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低沉而温和。沈青璃回身,见萧煜已从舱中走出,手中拿着她的素色披风。
“无碍了。”她微微一笑,接过披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腕,那里缠着一圈新换的绷带,“你的手呢?”
萧煜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小伤而已。”
二人并肩立于船头,一时无话。这是他们离开京城的第三日,运河渐宽,天地渐阔。暮春的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万千金鳞。船夫在船尾哼着江南小调,嗓音沙哑却悠扬,伴着橹声欸乃,如同一首催眠的谣曲。
“我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沈青璃轻声道,“我们真的离开了。”
萧煜的目光望向远方水天相接之处:“我也时常有同感。那最后一战,现在想来,恍如一梦。”
是啊,那一战。沈青璃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血色的夜晚。
京城,永巷。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将白日里厮杀留下的血迹晕开,染出一片片淡红的水洼。沈青璃握紧手中的长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她的左肩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衣袖滴滴答答落下,混入雨水中。
不远处,萧煜正与三名大内高手缠斗。他的玄色衣衫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一招“燕子回身”,剑尖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逼退左右夹击的二人,随即身形一矮,避开第三人的致命一击,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肋下。
动作干净利落,一如往昔。但沈青璃看得分明,他的呼吸已经紊乱,步伐也不如平日轻灵。连日来的逃亡与厮杀,早已耗尽了他们大半力气。
“还能走吗?”萧煜解决掉最后一名追兵,快步来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沈青璃点点头,强忍伤痛站直身子:“东南角门,应该还没被封锁。”
这是他们最后的逃生路线。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死亡,还有可能引发朝堂巨变,连累无数无辜之人。
萧煜搀扶住她,二人沿着湿滑的巷道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遭遇新的敌人。权力斗争的残酷,他们早已领教太多——今日的朋友,明日的敌人;表面的盟友,暗中的杀手。
就在角门遥遥在望时,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雨中。
沈青璃的心猛地一沉。
国师顾长风。
当朝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是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元凶。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雨中,仿佛已等候多时。
“二位这是要往哪里去?”顾长风的声音平和得可怕,与他身后数十名弓箭手的阵势形成鲜明对比。
萧煜不动声色地将沈青璃护在身后:“国师亲自送行,萧某愧不敢当。”
顾长风轻笑一声:“萧将军,沈姑娘,你们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就走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沈青璃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随着血液流失而下降。她与萧煜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他们已明白彼此的决定。
宁可战死,绝不苟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巷中的对峙。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冲破雨幕,马上之人高举一枚金牌,声音响彻巷道:
“圣旨到——所有人等,接旨!”
顾长风的脸色微变。
马上之人勒住缰绳,朗声道:“陛下有旨:即刻起,停止一切对萧煜、沈青璃二人的追捕行动,准其离京,不得有误!”
金牌在雨中闪着微光,那是当今天子的信物,无人敢伪造。
顾长风面色数变,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陛下终究是心软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弓箭手齐齐收弓。
马上之人下马,来到萧煜和沈青璃面前,低声道:“陛下让我转告二位: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京城的浑水,不要再蹚了。”
萧煜紧紧握住沈青璃的手,向那人微微颔首:“多谢。”
他们没有回头,互相搀扶着走出角门。那里早已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他们驶向自由,也驶向未知。
“现在想来,陛下为何会在最后关头放过我们?”沈青璃从回忆中抽身,轻声问道。
萧煜拾起一片飘落的柳叶,在指间转动:“或许是因为我们知道的秘密,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又或许,九五之尊的龙椅上,终究还留有一丝人情。”
沈青璃若有所思:“我记得顾长风当时说‘陛下终究是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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