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的冬日,寒风卷着残雪,掠过刚刚经历疫情洗礼的村庄。与月前的死寂绝望不同,如今的张家庄、李家集、王畈村等地,虽仍显破败,却已恢复了生机。炊烟袅袅,孩童在清理过的街巷中追逐嬉戏,虽然大多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虚弱,但眼中已有了光亮。
喜来乐率领的太医院医疗队,如同钉子般在这里坚守了近一个月。疫情被彻底扑灭,统计下来,三村累计确诊痘疹者数百,因救治及时、防控得力,最终死亡人数控制在了个位数,远低于往年类似疫情十之三四的死亡率。更关键的是,通过大规模推行“人痘接种”,绝大部分未感染村民获得了免疫力,杜绝了疫情再次爆发的可能。
村民们对喜来乐和太医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医疗队撤离这天,几乎是倾村而出,扶老携幼,跪送数里,哭声、感谢声不绝于耳。
“喜青天!您是俺们的再生父母啊!”
“太医老爷们一路平安!”
“俺们给您立长生牌位,日日祈福!”
看着眼前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医疗队中无论是经验丰富的老御医,还是初出茅庐的培优堂学员,无不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赵振邦、林婉儿等人更是深深体会到,何为“医者仁心”,何为“济世担当”,这一个月在疫区的历练,胜过他们苦读十年医书。
喜来乐站在车辕上,望着黑压压跪倒的百姓,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挥手示意大家起身,朗声道:“乡亲们请起!救治疫病,乃我等医者本分!要谢,当谢陛下圣明,派我等前来!日后好生休养,遵从医嘱,定能康健!”
他并未居功,将功劳归于皇帝,更显格局。队伍缓缓启程,身后的哭声与祝福声久久不绝。
回京的路上,喜来乐并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痘接种法虽有效,但风险依旧存在,且需要取用患病孩童的痘浆,过程繁琐,亦有伦理顾虑。能否找到更安全、更便捷的预防之法?
他脑海中,那已化为“心脉传承”模式的系统,似乎感应到了他这超越时代的思索,微微波动,一些关于“牛痘”的模糊信息碎片,夹杂在浩如烟海的医道知识中,若隐若现。牛痘……发生在牛身上的一种类似天花的温和疾病……人若感染,只会产生轻微症状,却能获得对天花的免疫力……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让喜来乐心神剧震!若此法可行,将是颠覆性的创举!他立刻将这个想法记录下来,并决定回京后,要秘密着手研究。此事关系重大,在未证实前,绝不可轻易泄露。
然而,喜来乐并不知道,就在他于京西呕心沥血、拯救黎民之时,京城之中,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已然酝酿成型,并在他凯旋而归的这一刻,轰然爆发!
武定侯郭勋及其党羽,眼见喜来乐在民间威望日隆,疫情防治又立下大功,深知若再让其顺利回京,地位将更加稳固,难以撼动。他们岂能坐视?
喜来乐的车驾刚入京城,还未回到太医院,弹劾他的奏章便已如同雪片般飞向了通政司,堆满了嘉靖皇帝的御案!
弹劾的罪名,五花八门,却皆指向他“倚仗圣宠,恣意妄为,祸乱朝纲”:
其一,“沽名钓誉,收买人心”。指责他设立“旬诊日”,让御医与贱役为伍,玷污朝廷体统;更借京西疫情,大肆宣扬个人功绩,在民间蓄养声望,其心叵测!
其二,“滥用职权,耗费国帑”。弹劾他假借防疫之名,挥霍太医院钱粮药材,中饱私囊(虽无实据,但言之凿凿);更擅自调用本该供应宫中的珍稀药材(如被偷换的犀角等)用于平民,乃大不敬之罪!
其三,“擅改祖制,妖言惑众”。攻击他推行的太医院考绩改革、培优堂制度,乃是破坏太医院百年规矩,培植私人党羽;更污蔑他所谓的“人痘接种”乃是邪术,用“人毒”植入人体,违背天和,恐遭天谴!
其四,“纵容下属,草菅人命”。甚至将京西疫情中那极少数因病情过重或因自身体质问题而死亡的病例,歪曲为是喜来乐用药不当、或是人痘接种失败所致,将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
这些奏章,来自御史言官,来自部分勋贵,甚至还有太医院内部一些因改革而利益受损、或被孙兆民余党煽动的官员。他们避实就虚,捕风捉影,相互呼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
“陛下!喜来乐此子,看似忠谨,实乃王莽、曹操之流!其以医术邀宠,以仁术收买人心,如今更借疫情掌控京西,其志非小!若再不加以遏制,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武定侯郭勋更是亲自面圣,痛心疾首地陈词。
嘉靖皇帝坐在龙椅上,一份份翻阅着弹章,脸色阴沉不定。他并非昏君,自然知道这些弹劾大多出于党争私利。喜来乐控制疫情、活人无数,这是不争的事实,功不可没。但……
功高震主!
喜来乐在民间的声望,确实太高了!“喜青天”、“喜神医”的名号,甚至盖过了朝廷官府。他推行的那套改革,也确实触动了许多旧有秩序。更重要的是,皇帝自己沉迷修道长生,对喜来乐那“不通情理”、只认医道的态度,心中也并非全无芥蒂。上次太后之事,虽赖其救治,但那番“医道之本”的言论,终究让皇帝觉得,此子并非那么容易掌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