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微的异常,或许只是市井常态,或许……暗藏玄机。安陵容不敢妄下判断,只是默默记下。
日子在提心吊胆和琐碎观察中,滑过了七八日。扬州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年关将近,各处街市张灯结彩,采办年货的人流摩肩接踵,仿佛将那北地的战乱、朝堂的暗涌、江湖的血腥,都隔绝在了这“淮左名都”的温柔水乡之外。
然而,夏刈带回来的消息,却一日比一日凝重。
“漕帮内斗。”这日晚饭时,夏刈扒拉着碗里粗糙的米饭,声音低沉,“为了明年盐引的分配,还有江都、甘泉两县几个码头的掌控权,帮里几个大头目最近闹得很凶。死了两个小头目,伤了不少人。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太大乱子,不影响漕运,便由得他们去。”
“盐运使衙门,新来的那个钱师爷,背景很深。”他顿了顿,放下筷子,目光幽深,“我打听过,此人看似是走了某位阁老的门路,但行事做派,与粘杆处早年的一些手法,有几分相似。他最近在暗中查问,近两个月是否有北边来的、形迹可疑的男女,在扬州落脚,尤其是……身上可能带有伤,或与药材、古玩行当有接触的。”
安陵容的心一紧。这是在找他们!而且,是通过官面上的力量,结合了地方黑道的耳目!太后(或者“黄雀”)的手,果然已经伸到了扬州!
“还有,”夏刈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小金山那边,夜里确实不太平。我昨晚摸过去看了,不是鬼,是人。是有人在借闹鬼的由头,暗中在那一带活动。小金山靠近保障湖,湖对岸就是盐商聚居的南河下一带,地形复杂,水路交错,是个藏身和传递消息的好地方。我在那里,看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片揉皱的、沾着泥污的纸片,摊在桌上。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什么燃烧未尽的东西上撕下来的,上面用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墨迹,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类似飞鸟的图案,鸟喙处,点着一个红点。
“这是……”安陵容蹙眉。
“一种暗记。”夏刈道,“我在京中粘杆处的秘密卷宗里见过类似的标记,属于一个早已被清洗的、前朝遗留的、代号‘夜枭’的隐秘组织。这个组织在前朝覆灭时便已星散,据说其成员擅长潜伏、暗杀、刺探,掌握着不少前朝秘辛,甚至……可能与‘影族’有些渊源。没想到,在扬州又见到了这个标记。”
夜枭?前朝秘辛?影族渊源?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这与“黄雀”所说的、江南隐藏的、与乾隆皇帝身世有关的“惊天秘密”,是否有关联?
“另外,”夏刈将纸片收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罕见的疑虑,“我怀疑,年世兰在扬州,不止‘济世堂’一个据点。她的人,可能也混在漕帮、盐商,甚至……官府之中。最近有几批从北边来的、打着药材旗号的货物,在几个不同的码头卸货,接收的人看似寻常,但交接的手法和暗号,与我在济南‘济世堂’见过的一些痕迹,隐隐吻合。”
年世兰的触角,竟然也伸得如此之深?她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对付太后,夺回权力?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安陵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扬州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汹涌,而他们,就像两只不慎跌入激流的小虫,随时可能被吞噬。
夏刈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夜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等。”他缓缓道,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等一个机会。等这潭水,自己搅动起来。年关近了,漕帮内斗,盐引争夺,官府暗查,还有那‘夜枭’的标记……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背后或许有一条我们还没看到的线。我们需要找到那条线,然后,顺着它,或许就能摸到‘黄雀’的尾巴,甚至……看到那个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耐心和猎人般的等待。安陵容知道,他在赌,赌这扬州城表面的平静之下,潜藏的风暴,会先撕开哪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急促的脚步声,犬吠声,还有压低的、粗暴的呼喝:
“官府查夜!各户紧闭门户,不得外出!”
“开门!快开门!”
声音,正朝着他们这条小巷而来!而且,越来越近!
安陵容和夏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凛然之色。查夜?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官府怎么会突然来这偏僻地段“查夜”?
是例行公事?还是……针对他们而来?
夏刈猛地站起,对安陵容低声道:“进里屋,床下有个暗格,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出来!”
安陵容脸色发白,但动作不慢,立刻闪身进了里屋。夏刈则迅速将桌上碗筷收起,擦掉水渍,又将油灯拨到最暗,自己则闪身躲到了门后的阴影里,右手,已无声地按在了腰间那柄用布层层包裹的短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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