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了大半天,老孙头过来看了一眼,用手指沾了点漆捻了捻,勉强点点头:“行了,凑合吧。过来,学调色!”
调色,这才是油漆区真正的技术门槛。老孙头指着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色浆的小桶:“这是黄,这是红,这是蓝,这是黑……还有这桶,是稀料,加多了漆太稀挂不住,加少了太稠喷不开。”他又指着墙上贴着一张已经发黄卷边、沾满油漆点的纸,“喏,常用的颜色配比,自己看!弄错了,整桶漆就瞎了!”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颜色名称,字迹潦草,还沾着油漆点子,别说阮晴晴了,李守兔看着都眼晕。他自己也是靠老孙头之前零碎教的几句口诀和死记硬背几个常用配方。
老孙头报了个颜色:“先调个‘栗壳色’,给那批柜子板用。”说完就背着手,去检查喷枪了,留下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李守兔凑到那张配方纸前,眯着眼使劲找。“栗壳色……栗壳……在这儿!”他指着其中一行,“红:2份,黄:1.5份,黑:0.3份,底漆:10份,稀料……适量?” “适量”是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他硬着头皮,拿过一个干净的小桶,又拿起一个带刻度的塑料杯。“看……看着啊。先倒底漆。”他小心翼翼地把白色的底漆倒进小桶,倒了大约10份的量(他估摸着刻度)。“然后……红,2份。”他拿起装红色色浆的桶,倒了一些到杯子里,看了看刻度,又小心地往小桶里倒。红色的粘稠液体流入白色的底漆,像血滴入牛奶。
“黄,1.5份。”他又去倒黄色。黄色的色浆倒进去,桶里的混合物开始变成一种浑浊的橙红色。“黑,0.3份,一点点,千万不能多!”他拿起黑色色浆的桶,手有点抖。黑色威力巨大,加多了整个颜色就毁了。他小心翼翼地只倒了一点点在杯子里,估计着0.3份的量,然后屏住呼吸,像滴眼药水一样,一滴,两滴……地往小桶里加。每加一滴,桶里的颜色就肉眼可见地暗沉一分。
阮晴晴一直紧紧站在他侧后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桶里颜色的变化,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小桶和里面流淌的色彩。她的呼吸都放得很轻,好像生怕吹乱了颜色。
加完黑色,李守兔拿起一根小木棍开始搅拌。桶里的颜色随着搅动逐渐混合均匀,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带着红褐调的颜色。
“差……差不多了吧?”李守兔心里没底,他凭感觉又倒了点稀料进去,“稀料……适量,就是看着漆能挂住棍子,流下去慢点就行……”他搅动着,漆液顺着木棍往下流,流速似乎可以了。
他端着调好的小桶漆,走到老孙头旁边,有点心虚:“孙师傅,您……您看看,栗壳色,行不?”
老孙头正叼着烟鼓捣喷枪,闻言瞥了一眼,又沾了点漆在手指上捻开,对着光线看了看,眉头皱着:“嗯……色儿偏红了点,黑少了点。凑合能用,下次黑再多加半份。”他挥挥手,“行了,倒进喷枪的大桶里去吧。下次记着点!”
李守兔松了口气,还好没废掉。他刚要把漆倒进大桶,阮晴晴却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他疑惑地回头。
阮晴晴指了指他手里的小桶,又指了指墙上那张配方纸,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询问,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2”、“1.5”、“0.3”这几个数字,然后又指向桶里的漆,眼神里是强烈的不解:为什么按比例调了,孙师傅还说黑少了?
李守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是真在学!而且学得极其认真,连比例不对都看出来了!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混杂着一点被徒弟“较真”的窘迫。
“呃……那个……”李守兔挠挠头,压低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配方……配方是死的,东西……东西是活的。不同牌子的色浆,颜色浓淡不一样,底漆的遮盖力也有差别……还有,孙师傅眼神毒,他觉得‘栗壳色’就该更深沉点……所以……所以得看情况,自己琢磨着调……”他说得磕磕巴巴,尽量想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经验说明白。
阮晴晴听着,那双沉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如此清晰、如此专注的火焰。她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她不再看桶里的漆,而是转身,再次走到那张沾满油漆点的配方纸前,踮起脚尖,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认真地“看”着,虽然她可能根本不认识那些字,但她看得无比专注,仿佛要把那些符号和数字的形状、位置,都刻进脑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油漆区成了阮晴晴的主战场。她像一块干渴的海绵,拼命吸收着关于油漆的一切。力气小,搅拌大桶漆费力,她就花更多时间,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搅,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混着不小心蹭到脸上的油漆,她也顾不上擦。老孙头偶尔指点一句,或者李守兔笨拙地解释两句,她都听得无比认真,黑沉沉的眼睛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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