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执整个人都怔住了,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狂风骤然吹熄的烛火。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动作过大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冷汗瞬间从额头渗出,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可他却顾不上疼,只是死死地盯着昭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昭昭,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吗?”
帐顶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帐布上,一个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的挣扎;一个僵直不动,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昭昭缓缓垂下眼,不敢去看那两道纠缠的影子,也不敢去看柳执眼中的希冀与绝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柳执,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今日之前没有,今日之后,也不会因愧疚而生情。我欠你一条命,欠柳家一个前程,我会还。但拿‘以身相许’来还,对你不公平。”
说到此处,她终于抬起眼,眸中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没有兄长,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一个个跪下来,为你今日流的血,一一赔罪。”
柳执的唇瓣轻轻颤抖着,想笑一笑,缓解这沉重的氛围,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眼底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缓缓靠回枕上,目光落在帐顶粗糙的布料上,仿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纤维,看见了极远的京城灯火,看见了昔日庭院里的花开花落,看见了与昭昭并肩而立的那些时光。
“好。”
他轻声应道,那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将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咽进了喉咙,再开口时,声音已平静得近乎温柔,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沙池路远,风沙又大,你多保重。若有一日……你改了主意,派人来告诉我,我依旧……”
“不会有那一日。”昭昭毫不犹豫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决,却在抬手时,将一直紧紧攥在掌心的一枚玄铁令牌轻轻放在了他的枕边。那令牌通体乌黑,边缘刻着细密的虎纹,中央是一个“沈”字,入手冰凉,却带着一丝她掌心残留的温度,“但我的命,我的仇,都与你共享。你活着,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去撕碎他们的伪装,报血海深仇;我活着,便没人能动你分毫。这枚令牌,可调动我身边所有暗卫,你带着,若遇危险,即刻传信。”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帐门走去,脚步看似坚定,却在掀帘的那一刻,微微顿了一下。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背影上,将其拉得极长极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帐内,柳执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掌心死死攥住那枚玄铁令牌,冰冷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细密的血珠顺着令牌的纹路慢慢渗出,滴落在身下的被褥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可这点疼痛,却远远抵不过心头那阵铺天盖地的钝痛。
他无声地笑了笑,一行清泪终于从眼尾滑落,顺着鬓角的发丝渗入枕间,悄无声息,如同他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愫,最终只能埋在心底,被岁月与风沙慢慢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被轻轻掀开,阿九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了进来,见自家公子紧闭双眼,脸色依旧苍白,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小声唤道:“公子,该喝药了。”
柳执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湿润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他松开攥着令牌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已能平静地开口:“放着吧。”他的目光落在那枚玄铁令牌上,眼神复杂难辨,有失落,有不甘,却也有一丝释然。
阿九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忍不住看向柳执的掌心,见那道渗血的伤口,不由得惊呼一声:“公子,您的手!”说着便要去取伤药。
“无妨。”柳执抬手阻住阿九的动作,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令牌上的云纹,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声音低沉如夜风吹过荒坡,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阿九,收拾一下东西吧,等伤好些,我们便动身去沙池县。”
“公子,您不再多休养几日吗?”阿九捧着药匣的手猛地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担忧,“沈将军特意吩咐了,让您在这安心养伤,郎中也说您这肩伤至少得静养半月才能挪动。”
柳执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拿起一旁的干净绷带,将染血的旧绷带换下。他动作利落,却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一圈圈缠紧的绷带像勒住战马的辔头,狠狠嵌进皮肉,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却愣是没哼一声。可胸腔里那股憋着的火,却怎么也勒不住——那是不甘,是愧疚,更是想证明自己的急切。
“收拾吧。”他哑声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粗石磨过剑锋,带着几分磨损的锐利,“尽早出发,动身去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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