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月涧观厢房
“啊——!”
躺在月涧观厢房硬板床上的迟闲川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窗外夜色正浓,万籁俱寂。梦魇带来的剧痛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闲川?”旁边传来一个低沉而带着关切的声音。
迟闲川猛地转头,看到陆凭舟已经坐起身,正侧身看着他。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眼神带着一丝刚醒的朦胧和清晰的担忧。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迟闲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梦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残留在胸腔里,让他心口闷得发慌。
陆凭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目光温和而专注。
好半晌,迟闲川才缓过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几点了?”
“三点半。”陆凭舟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夜光电子钟,声音低沉平稳,“做噩梦了?”
迟闲川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算噩梦……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他顿了顿,补充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陆凭舟没有追问,只是掀开薄被,动作利落地下了床。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桌旁,拿起暖水瓶和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倒了半杯温热的水。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回床边,将水杯递到迟闲川面前:“喝点水。”
迟闲川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稍稍驱散了心底的寒意。他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陆凭舟没有坐回床上,而是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清冷的气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要不要跟我说说?”
迟闲川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抬眼看向陆凭舟。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桃花眼,此刻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着陆凭舟那双如同春水般温和却又深邃包容的眸子,沉默了几秒,忽然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行啊,陆教授。不过……你可别觉得我是个矫情怪就好。”
陆凭舟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不会。”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洗耳恭听的专注模样。
看着这样的陆凭舟,迟闲川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他捧着水杯,身体向后靠在床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开始讲述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我是在那个公园的垃圾桶边上被捡到的……”迟闲川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将梦境中的片段串联起来,从被捡到,到在云隐观长大,再到师父的离去。
他讲述了云隐观虽然破败,香火寂寥,但迟明虚却始终坚守着,用微薄的香火钱和偶尔接点“看事”的收入,艰难地支撑着道观,甚至支撑着他和师兄迟听澜的学业费用。老头子自己省吃俭用,却从未亏待过两个徒弟。
“老头子总说,‘修道之人,饿不死就行。’可他自己啃窝头咸菜,却总想着给我们弄点荤腥。”迟闲川的嘴角勾起一丝怀念的弧度,“师兄手艺好,我不爱吃素,可师兄总能把山里的野菜蘑菇做得有滋有味。老头子就负责……嗯,负责偷隔壁村老张家的鸡。”他轻笑一声,“每次被发现,他就带着我们跑得飞快,还振振有词:‘修道之人,不拘小节!这叫借!借!懂不懂?’”
他讲述了十二岁那年,聪明绝顶的他从初中跳级到了高中,迎来了自己的叛逆期。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道法天赋的强大,强烈要求迟明虚让自己正式皈依,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弟子。然而,迟明虚却总是用“还早还早呢”搪塞过去。迟听澜也好奇地问过师父原因,迟明虚也只是含糊地说“闲川还小”。
“那时候不懂事,就算老头子教了我云隐观的祖传的‘玉宸清神术’,我也总觉得老头子偏心,或者……没真正把我当自己人。”迟闲川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有一次跟他吵急了,我冲他吼:‘你是不是觉得我根骨太好,怕我皈依了抢了你观主的位置?’老头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抄起扫帚追着我满院子跑,骂我‘小兔崽子没良心!’”
那一年,云隐观还短暂地迎来了两位师兄。观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让习惯了只有师父和师兄的小迟闲川很不适应。他总是冷冷地面对那两个新师兄,唯独对迟听澜和迟明虚还算有些表情。迟明虚总会懒洋洋地揉乱他的头发,笑骂他没个小孩样。小迟闲川则会不服气地瞪回去。
迟听澜曾笑着问他:“闲川,你都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来的吗?一般小孩子不都会问这些?”小迟闲川则会淡淡地回应:“垃圾桶边上捡来的,我知道。”迟听澜惊讶他和师父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事。小闲川就会拿出一副“我是天才”的冷淡模样:“婴儿时期的记忆我都有。”一旁“旁观”的迟闲川,脸上也露出了自嘲的笑容——那时候的自己,觉得这样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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