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轻轻推开招待所的窗户,六月的省城空气带着晨露的湿润感。师范大学的校园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宁静中,只有几声鸟鸣从常春藤覆盖的教学楼方向传来——那些深绿色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叶尖挂着昨夜残留的雨珠,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闪烁如碎钻。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栀子花的淡香,不知道是从校园哪个角落飘来的。
身后传来窸窣声。
林晓晓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陆星辰醒了。这种知道不是听见,而是某种更深的感知——就像知道自己的影子会在阳光下跟随,知道推开窗会有风涌入。
“早。”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在清晨的寂静里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林晓晓转过身。陆星辰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深蓝色的格子睡衣肩线有些歪斜——那是去年秋天她陪他在商场挑的,她说深蓝色衬他,显得沉稳。此刻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能看见他睫毛在光里投下的细小阴影。
“才五点四十,”林晓晓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银色表带,表盘边缘有一圈细小的星星图案,是初中毕业时他送的,“可以再睡二十分钟。”
“够了。”
陆星辰已经起身,赤脚踩在招待所米色的地毯上。他走到窗边,和林晓晓并肩站着。两个人的手臂之间隔着大约十公分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能感觉到对方体温辐射过来的微弱暖意。
窗外,校园正从沉睡中苏醒。
远处食堂的灯陆续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晨雾里晕染开。有早起的教职工骑着自行车穿过林荫道,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更远些的主教学楼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他们今天要去的考场——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苏式建筑,红砖墙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紧张吗?”陆星辰问。
林晓晓想了想,摇头:“不紧张。就像你说的,这是我们一起准备好的。”
她用了“一起”这个词,说得自然而然。从初赛到复赛,从市里的选拔到省里的集训,三百多个晨昏,他们确实是一起准备的。在实验中学那间小小的物理实验室里,在梧桐树下的台阶上,在周末空荡荡的教室中——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那些反复推演的模型,那些为了一道题争论到暮色四合的傍晚。
陆星辰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然看着窗外。他的侧脸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比平时柔和,下颌线却依然清晰——林晓晓忽然想起小学时那个圆脸小男孩,时间真是最神奇的雕刻师。
“早餐吃什么?”她问。
“八宝粥,素菜包。”陆星辰从窗台边的小桌上拿起招待所的餐券,“昨天李老师给的,说考生专用食堂六点开。”
林晓晓点头。李老师是他们物理竞赛的指导老师,一个总爱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说话时习惯性推眼镜。这次带队来省城,他比谁都紧张,昨晚还特意来房间又嘱咐了一遍考试注意事项。
两人各自洗漱。洗手间很小,白色瓷砖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淡淡的黄。水龙头流出时水温恰好,不冷不热。林晓晓对着镜子扎马尾,看见陆星辰在身后整理衣领——他换上了白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是林妈妈昨天特意熨好的。
“要不要打领带?”林晓晓从镜子里看他。
陆星辰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太正式了。而且,”他顿了顿,“勒脖子。”
林晓晓忍不住笑了。这是真话,她记得初中毕业典礼那天,陆星辰系着领带在礼堂里坐了两个小时,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扯开领结大口喘气,说像是被人掐着脖子。
六点整,他们下楼。
招待所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楼梯是木质的,扶手漆成深棕色,有些地方漆面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浅色的木头纹理。每层转角处都有一扇小窗,晨光从那里斜射进来,在楼梯上切割出一块块明亮的光斑。
一楼大堂已经有人了。几个同样来参加决赛的考生坐在沙发上,有的在看笔记,有的在闭目养神。李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名单,正和另一个带队老师说话。看见他们下来,他立刻迎过来。
“睡得怎么样?”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早饭一定要吃,但不能吃太饱。考试三个小时,中途不能去洗手间,水也要少喝……”
他又开始嘱咐那些已经说过很多遍的事。林晓晓安静听着,目光却飘向窗外——校园完全醒了。更多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有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梧桐树的叶子在晨风里翻动,露出浅色的背面。
早餐食堂在招待所后面,是一栋单独的小平房。门口挂着“考生专用食堂”的牌子,红底白字。走进去,空间不大,摆了十几张四方桌,每桌配四把木椅。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里弥漫着粥和包子的香气。
林晓晓和陆星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户是旧式的木框玻璃,漆成绿色,有些玻璃边缘的腻子已经开裂。窗外正好能看到一丛栀子花,洁白的花朵藏在墨绿的叶间,香气就是从那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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