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沉下来,赵建国把最后一支铅笔插进工具箱夹层,手稳得像钉进去的。那动作熟得不能再熟,咔一声就到位,跟每天收工前的最后一道手续似的。
他顺手拍了拍橡皮屑,指尖蹭过木头边角,留下几道灰印。贾东旭前脚刚走,图纸还摊在桌上,线绕得密,可一处脚踏传动比改得利索——省力又省电。厂里要是真用上这设计,功劳簿上少不了名字。
灯“啪”地一吹,屋里黑了。他慢步走到院里,眼角一扫,脚底突然定住。许大茂家窗台挂着半截腊肠,油光亮得扎眼,肥瘦一层层叠着,在风里晃了两下。那年头,粮食按人头算,树皮墙皮都刮过,谁家能挂出这玩意儿?赵建国眯了下眼,没吭声,低头回屋。心里却记下了。
天刚亮,赵建国拎着扳手去井边磨。铁片子蹭石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响。路过许家门口,门没关严,里头说话声不大,刚好能听清。“你倒腾那点山货赚的钱,全扔烟酒上,老人病了都不抓药!”娄小鹅压着嗓子,可嗓音发紧,像绷到极限的弦。“小点声!”许大茂猛地一吼,又立刻压下来,“这是‘内部渠道’,让人听见得蹲号子!”赵建国手一停,扳手刃口还闪着光。他没停步,装作路过,脚步轻快走了。可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果真是倒卖。
回屋后,他坐在炕沿,手指掰着算。许大茂最近老请假,说下乡放电影,一走三四天。回来时兜鼓得像揣了兔子。有回还在院里掏出根野山参,吹是文化站奖的“先进放映员礼品”。当时大伙儿一笑,谁当真?可现在想想,文化站又不是药材铺,哪来这奖励?鬼才信。
下午他溜达去了鸽子市。乱得很,啥人都有,黑市交易明摆着。他假装要买黄芪,问了几家,价高得离谱。正要走,一眼瞅见个熟脸——许大茂表舅家那远房亲戚,厂里烧锅炉的,正鬼鬼祟祟拿鹿茸片换东西。赵建国没露面,绕到后头听了几句。那人手里那片鹿茸,成色一般,开口就要天价。他故意问:“哪来的?”“山里收的,老乡拿药换粮票。”话没底气,眼神乱飘。赵建国心里有数了:许大茂放电影是幌子,实则是下乡低价收山货,回城翻倍卖。怪不得娄小鹅穿了新毛衣,孩子脚上那双灯芯绒鞋,崭新锃亮,哪是放映员工资供得起的?
回来时天快黑了。路过许家,又听见里头吵得凶。“你当我不知道?”娄小鹅声音发抖,“前天你拿回来那包天麻,我认得!是乡下特产!根本不是文化站发的,是你自己带回来的!”“你懂个屁!”许大茂嗓门炸了,像要掀房顶,“现在谁靠死工资活?我这是搞活经济!再说了,没偷没抢,山里人乐意换,城里人乐意买,两头都高兴!”“可这是投机倒把!”娄小鹅咬牙,眼里全是火,“建国哥前几天还说,查出来要劳改的!”
赵建国在门外站了两秒,差点笑出声。好家伙,他还成“政策宣传员”了?没敲门,转身就走。这事他清楚了:频繁下乡、带货、高价卖、家里开销反常——证据链齐了。许大茂不是捞点外快,是真干上了。
揭发?容易。找王主任说一句,许大茂立马完蛋。可问题是,灾荒年,全院人勒裤腰带,许大茂倒卖山货,好歹让人吃上肉、用上药。他一脚踹翻桌子,许家断了财路,娄小鹅母子咋活?再说,许大茂要是咬出买家,倒霉的不只他一个。
更麻烦的是,他自己也从系统里拿东西分人。虽说走的是“互助”,可真较真,跟许大茂有啥两样?一个靠系统,一个靠山货,都是“额外来路”。他不想当圣人,也不想当判官。
想来想去,赵建国决定——装不知道。但得盯住。第二天见傻柱在修收音机,他凑过去:“最近别跟许大茂合伙买东西。”傻柱手一抖:“咋了?他又坑你了?”“没坑我。”赵建国拧着旋钮,脸绷着,“但他路子太‘野’,沾上了说不清。
你要买山货,先问我。”傻柱一愣:“你还懂这个?”“我不买,但我认得赃物。”赵建国咧嘴一笑,眼里带刺,“你信不信,他那包‘文化站奖励’的黄芪,是拿半斤玉米面换的?山里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才肯拿祖传药材换口粮。”傻柱咂嘴:“嘿,我还真想买点给我妈补补……”“补?”赵建国冷笑,眼神一斜,“你补得起?他要价翻三倍,你妈吃一口,等于你半个月口粮。划算?”
傻柱不吭声了,低头摆弄收音机,嘀咕:“那你说咋办?”“不办。”赵建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动作干脆,“我只说一句:别沾。他找你合伙,你说没钱。真想补,等春天我给你弄点野菜种子,比药材实在。”傻柱点头,没再问。
他又去找秦淮茹。她正给贾东旭补裤子,针线拉得紧。他靠门框站着,笑:“姐,最近有人卖便宜山货,别买。”秦淮茹抬头:“谁啊?”“猜。”赵建国眨眨眼。她愣两秒,脸色变了:“许大茂?”“嘘。”他竖起一根手指,“别声张。他现在是‘内部渠道’,搞不好哪天就成‘内部审查’了。你买了,回头查起来,说不清。”秦淮茹点头:“我懂。我们家有工资,不差那点便宜。”赵建国笑了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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