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的冬季,西风卷着黄土,将曾经的帝都洛阳的残垣断壁掩埋,也将千里之外的新都长安,笼罩在一片灰蒙与肃杀之中。
自去年强迁朝廷入关中以来,董卓的权势达到了顶峰,而其残暴与骄奢,也与日俱增。他自封太师,位在诸侯王上,僭用天子仪仗,出入皆仿皇帝銮舆。他将郿县修筑成巨大的“万岁坞”,高厚七丈,积谷可支三十年,内藏金玉彩帛,珍宝堆积如山,更掳掠民间少年美女八百余人充塞其中,日夜饮宴,笙歌不绝。
而在长安城内,这位太师的暴行更是令人发指。他纵容麾下凉州兵士横行市井,劫掠财物,淫辱妇女,稍有不从便刀兵相加。朝廷公卿动辄得咎,昔日反对他的官员,如张温等,皆被诬陷罪名,或鸩杀,或腰斩于市。他甚至曾宴请百官,席间当着众人之面,将北地降卒数百人,或断舌,或凿眼,或斩手足,或投入大镬烹煮,哀嚎之声震殿,百官吓得魂不附体,匙箸落地,而董卓饮食自若,谈笑风生。
恐怖,如同无形的冰霜,冻结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汉室尊严,扫地殆尽。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与压抑之下,复仇的火焰正在暗流中悄然汇聚。
司徒王允的府邸,深处一条僻静的街巷。夜色深沉,府内更是戒备森严,心腹家将隐于暗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暗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坚毅的面孔。
除了主人王允,在座的还有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泰、执金吾士孙瑞等数位对汉室尚存忠诚,且手握一定实权或与董卓集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他们皆是借着夜色掩护,乔装改扮,秘密汇聚于此。
王允年近六旬,面容清癯,须发已见斑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决绝火焰。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悲愤:“诸公,今日冒险请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中已有猜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看到的是同样的忧虑与愤慨。“董卓逆贼,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如今汉室江山,已是危如累卵,我辈世受皇恩,岂能坐视社稷倾覆,神器蒙尘?”
尚书郑泰接口道,他语气急促,带着文人的激愤:“子师(王允字)兄所言极是!董卓倒行逆施,人神共愤!今日朝会,他又因些许小事,当廷杖毙一名议郎,视我等公卿如猪狗!长此以往,我等性命尚且不保,何谈匡扶汉室?”
司隶校尉黄琬较为持重,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董卓凶顽,其麾下凉州兵马更是虎狼之师,控制京畿。吕布勇冠三军,日夜护卫其侧。我等皆文弱之士,虽有忠心,然手无寸铁,如何与之抗衡?若无万全之策,轻举妄动,非但不能除贼,反而会招致灭顶之灾,累及家族啊!”
这正是所有人心头最大的阴霾。董卓本身的护卫以及吕布的勇力,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王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才能凝聚人心。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诸公所虑,允日夜思之。董卓暴虐,然其势并非铁板一块。其麾下诸将,多出自凉州,与并州出身的吕布,素有嫌隙。而吕布此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勇则勇矣,然其性反复,见利忘义,先后丁原、董卓,皆以利诱之。如今虽为董卓义子,备受信任,然据允观察,董卓性情愈发暴戾,对吕布亦并非全无猜忌。前番董卓因小忿,曾掷戟刺布,吕布虽侥幸躲过,心中岂无怨怼?”
骑都尉李肃此时开口道:“司徒明鉴。肃与吕布同乡,对其知之甚深。吕布确因董卓掷戟之事,心怀恐惧与不满,曾与肃饮酒时,言语间多有流露。且其部将如曹性,侯成等,对董卓之行径,亦颇有微词。”
王允点了点头,成竹在胸地说道:“此正是天赐良机!吕布,虓虎也,勇力足以制衡董卓麾下诸将。若能说动吕布,使其倒戈,则董卓失其爪牙,如同无牙之虎,除之易如反掌!”
“说服吕布?”士孙瑞有些迟疑,“吕布虽与董卓有隙,然董卓待其甚厚,爵位、权势、财帛,予取予求。吕布岂会轻易背弃?”
王允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洞察人性的冷峻:“董卓所予,不过是权势财帛。然,我等可予吕布者,更多!其一,可许其高官厚禄,更在董卓所予之上!其二,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说董卓乃国贼,跟随其身,必遗臭万年,而诛杀国贼,则是匡扶汉室之盖世奇功,可青史留名!其三……”
王允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董卓倒台,其麾下兵马、地盘,需人统领。吕布若助我等成事,届时,其地位将远超今日,或可取代董卓,成为朝廷新的支柱!此等前景,岂是区区一个‘义子’名分和些许赏赐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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