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血色残阳,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悬挂在长沙城西边的天际。城墙上,那面残破的“张”字大旗终于在一阵密集的箭雨和疯狂的攀爬下,缓缓倾倒,象征着这座坚守了十余日的城池,最终还是落入了敌军之手。
城门楼附近,张辽浑身浴血,甲胄破碎,手中长刀的刀刃已经翻卷。他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环顾四周。身边还能站立的士兵已经寥寥无几,且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疲惫。荆州军如同潮水般从多个突破口涌入城内,巷战在各个街道爆发,但败局已定。
“将军!顶不住了!西门、南门都已失守,敌军正向我等合围而来!”一名满脸烟尘的校尉踉跄着跑来,声音嘶哑地喊道。
张辽双目赤红,一股不甘和屈辱涌上心头。他还要再战,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勐地举起卷刃的长刀,就要向涌来的敌军冲去。
“文远将军!不可!”一声急呼响起,只见邓当、廖化、董袭等将领纷纷围了上来。邓当一把拉住张辽的手臂,急切地说道:“将军!荆南四郡的精锐大半在此!若我等尽数战死于此,则零陵、桂阳、武陵顷刻间便会易主!届时,主公在荆南的心血将毁于一旦啊!”
廖化也劝道:“是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保全实力,退往武陵,依托武陵山地再图后计!只要主力尚存,荆南就还有希望!”
张辽的身体勐地一震,如同被冷水浇头。他瞬间从复仇的狂热中清醒过来。是啊,他个人的荣辱生死事小,主公的霸业和荆南的全局事大!若这五万兵马全军覆没,荆南将再无抵抗之力,他张辽就是千古罪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战场。此刻,涌入城内的荆州军与仍在抵抗的守军犬牙交错,混战在一起。如果此时下令撤退,在敌军衔尾追击下,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溃败,能有多少人活着退到武陵都是未知数。
必须有人断后!必须有一支敢死之师,死死扼住追兵的咽喉,为主力撤退赢得宝贵的时间!
这个念头刚起,一个粗豪而坚定的声音便在他身边响起:“将军!末将愿领本部兵马,断后阻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裴元绍。他同样浑身是血,甲胄破损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张辽看着裴元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知,在这个局面下断后,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十死无生,是用生命为战友铺就一条生路。
“元绍……”张辽的声音有些沙哑,“断后之事,九死一生……”
裴元绍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却无比真诚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追忆和释然:“将军,不必多说。元绍本是黄巾余孽,当年走投无路,像野狗一样在淮南之地挣扎求存,是主公……是主公收留了我们。”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数年前那个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场景:“那年,董卓乱京,天下饥荒,我们这些黄巾残部,老弱妇孺,缺衣少食,眼看就要饿死冻死在荒郊野岭。是主公,他那时刚定淮南,兵马钱粮亦不宽裕,但他没有像其他世家大族那样将我们视为草芥、流寇,反而开仓放粮,派遣医师救治伤病,分给我们田地、种子,让我们能够安身立命,重新做人。”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烁着泪光:“我永远记得,当我们跪在地上,磕头感谢他的活命之恩时,主公却亲手将我扶起,对我们说:‘非尔等之过,乃朝廷无道,吏治腐败,致使百姓流离,是我的无能,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将军,您知道吗?那一刻,我们这些被人唾弃、视为贼寇的黄巾老卒,很多都哭了……从那一天起,我裴元绍这条命,就是主公的了!”
他勐地挺直了嵴梁,目光扫过张辽、邓当、廖化等一众将领,最后落在身后那些跟随他多年、同样出身黄巾的老兄弟身上,声音斩钉截铁:“今日,正是我裴元绍报效主公知遇之恩之时!这断后之任,非我莫属!请将军速速带领主力撤退,元绍……在此与诸位别过!”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张辽虎目含泪,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重重地拍了拍裴元绍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邓当、廖化、董袭等人也纷纷向裴元绍抱拳,深深一揖,哽咽道:“裴将军……保重!”
“保重!”裴元绍抱拳还礼,笑容依旧。
时间紧迫,张辽不再犹豫,立刻下令收拢还能行动的部队,主要是邓当、廖化、董袭等人的部曲,以及部分中军精锐,共计约两万五千人,从尚未被完全合围的东门悄然撤出,沿着预先勘察好的路线,急速向武陵方向退去。
而裴元绍,则率领着他麾下最后的三千黄巾老兵,如同磐石般,牢牢扼守在了长沙城的西门——这是通往武陵方向的要道,也是蔡瑁追兵最可能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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