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雍的车队驶离徐荣防区,继续沿着残破的官道向西行进。秋风渐紧,卷起路上的尘土,也带来阵阵凉意。关中平原的萧瑟景象在眼前徐徐展开,如同一幅褪了色的、满是裂痕的古画。
“先生,前方三十里就是华阴地界了。”周仓策马来到顾雍车旁,低声禀报,“探马回报,华阴一带守备比徐荣那里还要严密,关卡哨所增设了不少。”
顾雍微微颔首,掀开车帘望向远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连绵山峦的轮廓,那便是华山。华阴城依山而建,控扼潼关要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镇守此处的,是西凉旧将段煨。
“段忠明……”顾雍轻声念着段煨的表字,脑中回想起临行前主公与戏志才、郭嘉等人对关中诸将的分析,“此人治军严整,颇有章法,在董卓旧部中算是异类。李傕、郭汜乱政,他独守华阴,不参与内斗,也不纵兵抢掠,反而尽力保境安民。他没有立场,明哲保身,这样的人……”
“先生觉得他能被说动?”周仓问。
“难说。”顾雍放下车帘,“段煨与徐荣不同。徐将军是困于现状,有心无力;段煨则是在乱世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守土安民,静观其变。他未必愿意轻易改变现状。”
车队又行了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残破的关隘遗址,石墙上爬满了枯藤。这是旧时关卡,如今虽已废弃,但地形险要,易守难攻。顾雍正要吩咐车队小心通过,两侧山坡上突然响起号角声!
“列阵!”周仓大喝一声,五十名护卫瞬间摆出防御阵型,将顾雍车驾护在中央。
尘土飞扬中,约两百骑兵从山坡后疾驰而出,转眼间便将使团围住。这些骑兵衣甲鲜明,队列整齐,与徐荣部下那种边地骑兵的彪悍野性不同,更多了几分正规军的肃杀之气。为首一员将领,年约三十五六,面白短须,眼神锐利如鹰,身披精锻鱼鳞甲,头戴凤翅盔,手持一杆铁戟,胯下黄骠马神骏异常。
“止步!”那将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尔等何人?为何擅闯军事重地?”
顾雍从容下车,整理衣冠,上前几步施礼道:“在下吴郡顾雍,奉东南镇南将军、扬州牧袁公之命,为朝廷贡使,前往长安觐见天子。途经贵地,不知是军事禁地,冒昧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那将领上下打量顾雍,又看了看使团队伍,目光在那些精悍护卫身上停留片刻,冷笑道:“贡使?如今这世道,什么人都敢自称贡使了。可有凭证?”
“自然有。”顾雍示意随从奉上文书印信。
将领验看文书,眉头微皱:“袁公路的使者……倒是稀罕。”他将文书交还,语气稍缓,“某乃华阴守将段煨麾下校尉杨奉。段将军有令,凡过往人马,无论官民,皆需查验身份,问明来意。顾先生既为贡使,按说杨某不应阻拦,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使团队伍:“先生护卫虽精,毕竟人数有限。此去长安尚有二百余里,途中多有流寇溃兵,更有……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不甚太平。为先生安危计,不如随杨某先回华阴城,待禀明段将军,由将军定夺是否派兵护送,如何?”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仍是扣押盘查之意。周仓面色一沉,正要开口,顾雍却已笑道:“杨校尉考虑周详,雍感激不尽。段将军威名,雍在江东时便有所耳闻,正欲拜会。既蒙相邀,敢不从命?”
杨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奉命在此设卡盘查,月余来拦截过不少过往商旅、流民乃至其他势力的探子,大多数人要么惊慌求饶,要么虚言搪塞,像顾雍这般从容应允、甚至主动提出拜会段煨的,却是头一遭。
“先生倒是爽快。”杨奉语气又缓和了几分,“既如此,请随我来。”
使团在杨奉所部骑兵“护送”下,转向北行。约半个时辰后,华阴城轮廓出现在视野中。城墙高大厚实,明显经过修缮,城头旌旗招展,守军往来巡逻,秩序井然。城外有零星农田,虽已秋收,但田垄整齐,显然耕种得法。更难得的是,城门外竟有集市,虽不繁华,却也有几十个摊位,百姓往来交易,虽衣衫褴褛者居多,但至少不像沿途所见那般死气沉沉。
“段将军治下,果然不同。”顾雍由衷赞道。
杨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段将军常说,为将者不仅要知道打仗,更要懂得安民。华阴虽小,却是潼关门户,位置关键。将军到此三年,修城墙,整军备,劝农桑,抑豪强,这才有了今日气象。比之李傕、郭汜治下,可谓天壤之别。”
进城时,守门士卒查验严格,但对百姓态度尚可,并无肆意刁难勒索之举。城内街道虽不宽阔,却打扫得干净,商铺大多关门歇业,但至少房屋完整,少见断壁残垣。偶尔有巡逻士卒经过,军容整齐,对百姓也秋毫无犯。
“这在如今的关中,简直是世外桃源了。”周仓低声道。
顾雍点头不语,心中对段煨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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