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而出。
他睁开眼,首先感到的是一种极致的安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似乎就从这个世界被抽离了。
他躺在一片灰色的沙滩上。
沙子是细腻的粉末,呈现出一种没有生命感的灰色。他撑起身体,看向前方,是一片静止的灰色海洋,海面平整如镜,不起一丝波澜。他回头,沙滩向着远方延伸,最终消失在一片模糊的灰色之中。天空是一块完整的灰色幕布,没有云,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整个世界,只有灰。
司马烬尝试调动体内的神力,联系那座存在于他灵魂深处的阎罗天子殿。
没有回应。
那座宏伟的殿宇,那股审判万物的力量,与他之间产生了一层厚重的、无法穿透的隔阂。他的一切超凡能力,在这里都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几乎等同于无。情感似乎也变得迟钝,他感觉不到恐惧,也感觉不到焦急,只有一种空洞的平静。
他从沙地上站起来,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感觉很沉重,像是行走在粘稠的液体里。
他没走多远,就看到沙滩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那是一柄断裂的长剑,剑身上曾有的华丽纹路都被抹平,只剩下灰色的轮廓。不远处,是一顶破碎的王冠,上面本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只剩下几个灰色的孔洞。还有一面褴褛的旗帜,半埋在沙中,旗帜的颜色和图案都已消失,只是一块灰色的破布。
司马烬走过去,伸出手,触碰那柄断剑。
一种残留的信息,顺着他的指尖传来。那是一个剑客一生追求剑道的故事,那故事曾经鲜活,充满了汗水与荣耀,但现在,只剩下被抽干了一切色彩的、干巴巴的叙述。
他明白了。
“这里是‘画师’的陈列室。”他对自己说。
他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是在心里确认了这个事实。这里堆放的,都是被“画师”击败、然后被“抹除”了存在意义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震动,通过沙地传到了他的脚下。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有规律的冲击感。
司马烬立刻朝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看到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王大锤正在和一头怪物战斗。那头怪物完全由灰色的砂砾构成,体型巨大,形态像是一头站立的巨熊。它的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大片的灰色沙尘,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声响。
王大锤的样子很狼狈。他标志性的怒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缺氧和脱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他手中的碎星斧,每一次挥出,都显得无比沉重。斧刃劈在沙砾巨兽的身上,只能带下一小块沙土,而那缺口很快就会被周围的沙砾填满。
司马烬看出来了,王大锤的力量在这里恢复得极其缓慢。他的每一分力气都在被这个世界同化和抹除。他完全是凭借着肉体最根本的蛮力和不屈的意志在坚持。
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耗死。
司马烬没有贸然上前。他退后几步,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星辰石。
在这片单调的灰色世界里,星辰石内部闪烁的微光,成了唯一的不同。光芒很微弱,却无比坚定,没有被这片空间压制。
司马烬将自己残存的意志集中在石头上,石头内部的星光开始流转,最终,一道最亮的光束,指向了沙滩的另一个方向。
他立刻朝着王大锤的方向冲了过去,跑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尽全力指向星光所指的方向。
王大锤正处于力竭的边缘,他回头看到司马烬,又看到了司马烬手指的方向,虽然不明白,但他选择了相信。他虚晃一斧,逼退了那头沙砾巨兽,然后跟着司马烬,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那头沙砾巨兽并没有追击,它只是站在原地,身体缓缓散开,重新融入了脚下的灰色沙滩。
两人又跑了很长一段路,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影。
苏青檀坐在一片凝固的灰色浪潮边。
那是一道掀起到半空的巨浪,却在某一刻被彻底“石化”,保持着奔涌的姿态,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可见,但完全静止,也完全是灰色的。
苏青檀盘膝而坐,她的身周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晕在勉强维持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消耗巨大。她的净化之力,在这里只能勉强做到自保。
听到脚步的震动,苏青檀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司马烬和王大锤,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了身旁那块被“石化”的浪花。
司马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块凝固的浪花表面,有几道潦草的、深刻的划痕。那不是用刀剑刻下的,更像是什么东西用锋利的爪子,在上面用力划出。
这些划痕,组成了一行字。
“门在潮汐尽头”。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甘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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