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在沙山顶端打着旋,卷起的沙砾拍在护具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却在抵达下方盆地边缘时骤然消弭。林枫站在赭黄色沙峰的制高点,极目俯瞰那片被暗红雾气吞噬的巨大洼地,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那雾气并非流动的云霭,而是如同凝固的血痂,沉沉地压在盆地之上,将天光都滤成了诡异的昏红色。视线所及之处,没有飞禽走兽的踪迹,甚至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不见一株,只有死寂蔓延在每一寸空间,比沙漠深处的流沙陷阱更令人心悸。
“这地方连风都绕着走。”石猛粗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他握着巨斧的手掌指节泛白,这位以悍勇着称的壮汉,此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比黑风戈壁的迷魂沙窟还要邪门。”
林枫没有回头,他的灵觉正如同细密的蛛网,悄然笼罩向那片死寂之地。不同于石猛纯粹的感官不适,他能“看”到那暗红雾气中纠缠的负面能量——悲怆、怨愤、不甘,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更诡异的是,这片盆地的地脉气息是断裂的,就像大地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只留下边缘处微弱的能量涟漪。
“跟紧我,每一步都踩在我的脚印上,偏差半寸都可能陷进流沙墓。”荆的声音从斜下方传来,他已经走到了沙山的缓坡处,一身灰布长袍与沙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刀格外醒目。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不是怕惊扰什么沉睡的存在,而是担心自己的话语会震碎这片脆弱的死寂。
林枫和石猛连忙跟上。只见荆解下腰间的兽皮水囊,那水囊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显然伴随他多年。他拔开塞子,没有急着饮水,而是倾斜水囊,让少许清水顺着指缝滴落掌心。清水在掌心聚成小小的水洼,折射着昏红的天光,随后他缓缓摊开手掌,任由水珠滚落沙地。
水珠并未像寻常那样渗入沙层,而是在接触沙面的瞬间弹起,随后在沙粒上诡异地滚动起来,留下一道极淡的水痕。那些水痕仿佛拥有生命,渐渐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朝着不同方向延伸,又在某些区域突然中断,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荆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水珠的轨迹,眉峰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刀的刀柄,那上面刻满了无人能懂的古老纹路。
“流沙也有呼吸,就像活物的肺叶。”荆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它‘吸气’时,沙层会变得坚硬如石;‘呼气’时,就会变成能吞掉骆驼的陷阱。现在,它的‘呼吸’在左前方。”他抬手指向一处沙坡,那里的沙色比周围略深,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类似结霜的物质,若非他特意指出,任谁都会以为那只是风沙堆积的普通地势。
三人呈“一”字队形,荆在前,林枫居中,石猛断后,小心翼翼地沿着选定的路径下行。越是靠近盆地中心,脚下的触感就越发诡异。起初还是熟悉的粗粝沙粒,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沙粒中便开始夹杂着细小的暗红结晶,那些结晶棱角尖锐,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踩碎了干涸的血痂。再往下,暗红色结晶渐渐变成了焦黑的碎块,有的带着明显的灼烧痕迹,有的则呈现出扭曲的金属光泽,踩上去的声音也从“咯吱”变成了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行走在堆积如山的骨殖之上。
空气中的气味也愈发复杂。硫磺的刺鼻气味从一开始的隐约可闻,变得浓烈起来,混杂着腐朽的木质气息,像是有座千年古木构成的森林在地下腐烂。最让人心悸的是那丝极淡的血腥味,它不像新鲜血液那样腥甜,而是带着铁锈般的涩味,仿佛已经在这片空间里弥漫了万年,早已与雾气、沙尘融为一体。
石猛终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猛地吸了吸鼻子又迅速屏住呼吸,低声咒骂:“他娘的,这地方的怨气都快凝成实质了,老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将巨斧横在身前,斧刃上泛起淡淡的土黄色罡气,这是他惯用的护体法门,能在危急时刻形成一道防御屏障。
林枫默然不语,他的灵觉比石猛敏锐数倍,此刻正承受着更强烈的冲击。那些弥漫在雾气中的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根细针,不断刺探着他的识海。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其中的层次——有孩童失去家园的啼哭,有战士战死沙场的怒吼,有老人面对灭顶之灾的绝望,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眷恋,那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家园的不舍。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这些复杂的情绪之下,他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却从未停歇的搏动声。那声音来自大地深处,低沉、缓慢,每一次跳动都与他的心跳产生一种诡异的共鸣。不是幻觉,他甚至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震颤,就像一个受创的巨人,即便濒临死亡,心脏仍在顽强地跳动。这是“大地之心”残留的能量脉动,是这片土地的生命本源,也是龙族不惜耗费巨力也要封印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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