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闹饥荒……”
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像秋雨打在败叶上,带着不详的预兆。
林昭买了两根最普通的黑头绳,付了钱,转身往回走。阳光已经完全被云层吞没,天色又阴沉下来,风里带着更重的湿气,似乎又要下雨了。
回到何记绸缎的后院,何娘子正在收晾晒的衣物,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林昭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她坐到桌边,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她从包袱里翻出那支炭笔和几张粗糙的草纸——这是她央何娘子寻来的,说是想记记账、写写心事。何娘子没多问。
她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粮价、漕粮、加征、民怨、北境、军粮**。然后在它们之间划上连线,试图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萧凛提到裴照密奏“北境军粮短缺,请催江南漕粮”,被留中不发。江南这里,漕粮入库“数目不对”,正在加征,民间米价飞涨,怨言四起。
如果……如果江南的粮食,并没有足额、足质地进入漕运体系,没有运往北方边境,也没有留在本地平抑粮价、应对可能的灾荒,那么,它们去了哪里?
被层层盘剥、贪污了?被囤积起来,待价而沽?还是……有更庞大、更隐秘的流向?
沈砚舟的“根”,扎在这里。是为了控制这天下最根本的命脉——粮食吗?用江南民脂民膏和边军将士的口粮,来维持他朝堂上的权势和所谓的“稳定”?
这个推断让她手指发凉。若真如此,其罪孽之深,牵连之广,简直令人发指。
窗外传来何娘子唤她吃饭的声音。林昭将草纸揉成一团,就着桌上凉透的茶水,将纸团浸湿,慢慢碾碎,看着墨迹化开,变成一团污浊的浆糊,然后丢进墙角的痰盂里。
她起身开门。何娘子端着一托盘的饭菜站在门口,依旧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但今天,何娘子放下托盘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苏姑娘,方才……何掌柜让我带句话。”
林昭心头微紧:“何娘子请说。”
“近日,官府查核路引、户籍,比往日严了许多。”何娘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尤其是对年轻的外来女子,盘问得格外细。姑娘你……你的文牒虽然齐全,但能不出门,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万一被叫去问话,终究是麻烦。”
林昭的心沉了沉。她稳住表情,点点头:“多谢何娘子提醒,我晓得了。”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查得这样严。”
何娘子摇摇头:“不清楚。只听说是上头的意思,要清查流民、防范奸细之类的。” 她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房门关上。林昭看着桌上冒着微弱热气的饭菜,却没了胃口。
查核路引、户籍……针对年轻外来女子……
是沈砚舟吗?他的手,真的能伸这么长,动作这么快?还是江南本地的势力,在例行公事,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又一次被雨幕笼罩的庭院。雨水敲打着染缸,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江南水浑。她这只从京城漩涡里侥幸逃出的蜉蝣,刚刚落下,就感受到了水下那令人窒息的、纠缠不清的暗流与淤泥。
她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冰凉的触感暂时驱散了一些心头的阴霾。然后,她的手移到怀中,握住了那枚更加冰冷的曼陀罗令牌。
前路茫茫,但至少,她还握着一点“干净”的东西,和一条未必光明、但或许能通向生路的黑暗小径。
雨,又下大了。哗啦啦的,像是要把这个沉默的、积郁了太多秘密和苦难的小镇,彻底冲刷一遍,又像是要把它永远困在这片无边的水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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