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期限。圣山封锁。敌方可能有懂行的异人。己方只有九名精锐。要在一场数万狄人瞩目的祭祀大典上,制造足够震撼的“神罚”,废掉虎符,引发内乱……
任何一步出错,就是全军覆没,还可能打草惊蛇,让左贤王更加警惕,甚至提前发动南侵。
陈禹在一旁,看着林昭沉静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大气不敢出。屋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渐渐响起的、京城苏醒过来的各种市井声响——卖水的木轮车吱呀呀走过,谁家妇人开门泼水的哗啦声,更夫交班时含糊的招呼声……
“陈头领,”林昭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即刻回去禀告殿下,情报我已收到。午后之约不变。另外,请殿下无论如何,设法查明沈砚舟‘静思堂’近期是否有精通幻术、机关、药理的门客离京,或者与北狄方面有隐秘联络。此事至关重要。”
“是!”陈禹拱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苏先生,裴将军那边……还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说。”
“将军说,草原的风雪,比京城的刀子更硬。若去,需备最暖的裘,最利的刀,和……最硬的心肠。”
林昭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陈禹再次行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拉开院门,迅速融入外面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巷弄里。
院门重新合拢。小院重归寂静,只有麻雀试探性地重新飞回来,在秃枝上跳跃。
林昭拿着羊皮纸,走到灶间。炉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一点灰白的余烬。她蹲下身,将羊皮纸一角凑近余烬,看着火苗重新燃起,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皮面,将裴照铁划银钩的字迹、北狄的威胁、边关的重托,一点点吞噬,化为青烟和蜷曲的焦黑。
直到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她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下去,又有什么东西坚硬起来。
她开始洗漱,更衣,吃简单的早饭——昨晚剩下的半个冷馒头,就着热水咽下去。然后,她坐到桌前,铺开新的纸笔。
没有再看任何资料,她开始凭记忆和推理,勾勒圣山敖包的地形、祭祀可能的流程、人员分布、狼骑巡逻规律、那九名“夜不收”各自的特长如何搭配使用、可能需要用到的特殊物资如何携带伪装、异象触发的最佳时机和方式、事后撤退的路线和接应……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时而流畅,时而停顿。阳光慢慢爬过窗棂,从东边移到正中,照亮了桌面上渐渐成型的、密密麻麻的草图、符号和注解。她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了那个千里之外、风雪弥漫的虚拟战场上。
晌午时分,她刚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和脖颈,院门再次被轻轻叩响。这次是约定的节奏。
萧凛来了。他也是一身便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几乎要溢出来。两人没有寒暄,林昭直接将刚刚写画好的几页计划纲要推到他面前。
萧凛快速浏览着,越看神色越惊异,眼中渐渐放出光来。“先生……这……环环相扣,将天时、地利、狄人心理、甚至可能的变数都考虑进去了!尤其是利用萨满吟唱时的火光和烟雾制造‘血泪’幻象,再以腹语模仿‘腾格里震怒’之音……简直……”
“纸上谈兵而已。”林昭打断他的赞叹,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关键在于执行。那九个人,必须完全理解每一步的意图,并能随机应变。尤其是对付可能存在的‘南朝异人’,要有预案。另外,物资准备必须万无一失,有些东西京城不好找,或许需要从江南或西边想办法。”
“物资我来解决!”萧凛立刻道,“‘青蚨’有些门路。只是……先生,裴照信中之意……”他看向林昭,眼神复杂,“他希望能由你来统筹策划,甚至……暗示若有可能,请你亲临指挥。我知道这要求太过分,草原凶险,你又是女子……”
“我去。”
两个字,平静无波,却像两块巨石投入深潭。
萧凛猛地住口,愕然看着林昭。
林昭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坚定如铁:“计划是我制定的,其中的细节、变数、人心的把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光靠图纸和口令,在那种瞬息万变、生死一线的环境下,不够。那九个人再精锐,也需要一个能瞬间理解全局、做出最恰当判断的首脑。裴将军被困京城,你去不了,只有我最合适。”
“可是……”萧凛急道,“那是北狄王庭腹地!万一……”
“没有万一。”林昭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有成,或者败。败了,无非一死。成了,边关可暂安,朝局可得破。这个险,值得冒。”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明晃晃的秋阳,“况且,我也想知道,沈砚舟到底派了哪些‘异人’过去,他们和北狄,到底勾结到了哪一步。”
萧凛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劝阻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了解林昭,一旦她做出决定,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这个计划太过精巧也太过凶险,除了她,恐怕没人能真正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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