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少府官员脸上那点假笑没了,他皱起眉,似乎在权衡。公开比试?万一……万一真让这小子蒙对了呢?那少府的脸往哪儿搁?
这时,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响起了,是丞相公孙弘。他慢慢说道:“陛下,老臣以为,陈侯爷所言,虽显孟浪,却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军械之事,关乎国本,理应慎重。然空谈无益,实践方能出真知。公开比试,胜负一目了然,也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陈默有点意外地看了公孙弘一眼。这位老丞相向来是调和为主,没想到这次会支持他。但他很快明白了,公孙弘不是支持他,是支持“解决问题”本身,而且,老丞相大概也想看看,这个最近跳得很欢的年轻侯爷,到底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只会哗众取宠。
汉武帝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目光扫过陈默,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臣子,最后缓缓道:“准。”
就一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少府与陈默,各依其法,制备弩机。十日后,于北军校场,当众比试。一应事宜,由卫尉统筹。”汉武帝说完,便不再看这边,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演变成骂战的争执,只是个小插曲。
散朝了。陈默随着人流往外走,脚步有点虚浮。阳光照在脸上,他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陈侯爷,好胆气啊。”那个胖胖的少府官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脸上又挂起了那种笑,只是眼神更冷了,“十日后,下官定当奉陪。只盼侯爷莫要届时……下不来台才是。”
陈默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走开了。他现在没心思跟人打机锋。
刚出宫门没多远,霍去病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力气大得他一个趔趄。“行啊你!闷不吭声的,来这么一出!当庭叫板!够劲儿!到时候比试,算我一个!我给你当弩手,保证把他们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比下去!”
陈默苦笑:“我的霍大公子,你就别添乱了。这事……悬着呢。”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少府工匠的手艺不是假的,祖制之法沿用百年,也必然有它的道理。自己那套半生不熟的“标准化”,真的能赢吗?万一输了,不仅是丢人,恐怕以后在朝堂上,就真的成了笑话,再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悬什么悬!”霍去病满不在乎,“我看你那法子就挺好!规矩定了,照着做就行,多简单!比那些全看匠人心情的强!到时候你就瞧好吧!”
陈默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抬头看了看天,十月的天空,蓝得刺眼。
十天后。北军校场。众目睽睽之下。
那不仅仅是一场弩机比试。那是他把自己在长安城那点刚刚攒起来的立足之本,全押上去的一场豪赌。
赢了,或许能打开一条缝。
输了,可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摸了摸袖袋里那匹小小的玉马,触手冰凉。这长安城,想安安稳稳做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非得把身家性命都摆到赌桌上才行?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雾在清冷的空气里散开。
赌就赌吧。反正,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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