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数万溃军的突然涌入,如同将一块巨石投入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深潭,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剧烈的、多层次的反应。尽管龙廷方面做了周密的准备,划定了专门的安置区,但其后勤体系依然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联军带来的不仅是人,还有失败、恐慌和一种无形的腐蚀性能量。储备的粮食、清水、药品,尤其是应对魔气污染的特制药剂、【静心符】和净化类符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耗。龙廷的后勤官们脸色铁青,看着库存数字飞速下降,不得不开始实施严格的配给制。
更令人担忧的是心理和能量层面的侵蚀。联军士兵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精神受创者。他们有的蜷缩在角落,双目空洞地喃喃自语;有的则突然暴起,攻击身边的同袍或医护人员,嘶吼着毫无意义的词语;有的则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偏执,拒绝一切靠近。那种源自魔潮的低语和邪恶能量,似乎并未因远离前线而完全消失,反而像是一种潜伏的瘟疫,在恐慌、疲惫和绝望的氛围中加速传播、变异,引发了数起小规模的骚乱和自残事件。龙廷的医疗修士和符文师们疲于奔命,【静心符】的效果似乎在减弱,而配置净化药剂的药材也开始短缺。
这种失败主义和恐慌情绪,如同无形的幽灵,开始悄然越过渡时安置区,影响龙廷本土的民众和部分驻防士兵。酒馆里、市集上,开始流传各种令人不安的谣言:魔潮是不可战胜的天灾;东部数百万军民已全部罹难;联军高层早已秘密逃亡;甚至有人说看到了被魔物控制的“僵尸士兵”混在溃军中…虽然格雷戈的宣导团全力辟谣安抚,发放宣传册,组织集体宣讲,强调龙廷防线的坚固和莱恩陛下的领导,但那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焦虑感依旧笼罩在黑石镇上空,物价开始波动,夜间街道上的人流明显减少。
临时搭建的联军统帅部内,气氛比前线更加压抑和暴躁。损失统计报告堆积如山,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支成建制的部队消失、一位熟悉的将领阵亡、一片国土的沦陷。西部公国背叛的消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失败的耻辱、对未来的迷茫、失去权力根基的恐惧、以及巨大的生存压力,让这些昔日的权贵们变得焦躁、易怒,充满了攻击性。
很快,这种无处发泄的怨气找到了一个看似合适的靶子——提供了他们庇护之所的龙廷。
“卡尔元帅!我们不能像乞丐一样待在这里!我们必须反击!夺回我们的土地和荣耀!”一名来自帝国中央军团的将领,红着眼睛,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桌上,震得地图跳动。他的军团几乎打光,荣誉感让他无法接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现状。
“反击?拿什么反击?阿瑞斯将军?”另一位来自某公国的贵族将领冷笑着,语气尖刻,“我们现在连士兵吃的黑面包都要靠那位‘北方之王’的施舍!看看外面我们士兵的样子!他们还能拿起剑吗?”他话语中充满了对龙廷提供的基础补给的不屑,却选择性忘记了是谁让他们免于覆灭。
“莱恩·多恩…”另一名将领阴沉地开口,他是联军后勤部门的主管,对物资匮乏感受最深,“他既然有能力把我们接过来,还有那些效果神奇的符箓,为什么只给我们这么一点?他的军队看起来毫发无伤,装备精良,为什么不去前线抵挡魔潮主力?难道要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去替他们守最危险的防线吗?”他的话语充满了扭曲的逻辑,将龙廷的接应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是一种算计。
“说得对!他必须交出更多的物资!还有他的军队指挥权!”有人立刻附和,声音激动,“现在是整个大陆的存亡之际!应该由联军统一指挥所有力量!这是最高效的方式!他的龙廷军理应接受您的调遣,卡尔元帅!这是为了大局!”
“还有那些精灵和矮人!”另一个声音加入,带着贪婪,“他们也是联军的一份子!他们的魔法和锻造技术必须为联军服务!应该让他们把技术交出来,由我们统一分配!”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焦虑、愤怒、野心和对失去权力的恐惧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看似“合理”且“正义”的要求:以卡尔元帅的名义,向龙廷之主莱恩·多恩发出正式命令,要求他交出龙廷军队的指挥权、开放所有物资仓库由联军统一调配,并命令其麾下所有力量(包括精灵和矮人盟友)立即前出至最危险的南部防线,为联军主力重整旗鼓、策划反击争取时间。
卡尔元帅眉头紧锁,疲惫地揉着眉心。他深知这个要求何等无理、荒谬且不现实,这无异于直接抢夺主人的家产还要主人去替自己送死。但环顾四周,他看到的是部下们通红的眼睛、激动的情绪和那种近乎疯狂的、急需找到一个出口的压力。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内外压力。最终,在一群最具影响力的贵族的怂恿和“大局为重”、“为了联军存续”的呼声中,他艰难地、默许了使团的派出。他内心或许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莱恩能顾全大局,做出一些让步,哪怕只是提供更多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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