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5年的春秋,像台刚换过齿轮的战车——前一年弭兵盟会刚卸下“晋楚争霸”的老齿轮,新的“卿族掌权”齿轮就咬着齿儿转得“嗡嗡”响。中原大地没了刀枪相撞的脆响,可各国朝堂的屋梁上,藏着比战场寒刃还刺人的刀光。
齐国相府的血还热着,晋国盟坛的新旗已飘起,鲁国公室被掏成了空皮囊,郑国田埂上的木尺划得笔挺——这一年,最热闹的不是疆场,是权臣案头算盘的噼啪声,是改革者手里锄头的翻土声。
这一年的故事,要先从齐国那桩满门抄斩的血案说起。
齐国的崔杼,前两年手刃齐庄公、扶景公上位时,跟庆封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头挨着头议事,酒碗碰得叮当响,连谁家娶媳妇都要一起去喝喜酒。
可权力这东西是独食,碗里容不下两粒眼珠子。崔杼年过半百,家里的儿子先闹翻天了:嫡子崔成攥着“嫡长子继承”的理,庶子崔强抱着“父亲更疼我”的由头,在相府院子里抄起戈矛互砍,火星子溅到堂前的青铜鼎上,差点把鼎耳都劈下来。
这浑水,刚好被崔家的家臣卢蒲嫳瞅见——他早嫌崔杼刻薄寡恩,连夜揣着汗湿的衣襟跑去找庆封,腰弯得像张弓,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崔家乱成马蜂窝了!大人您只要点个头,我替您牵线搭桥,齐国的大印,保管稳稳落您手里!”
庆封等这话,舌头都快盼出茧子了。他“啪”地拍碎案上酒爵,酒液溅得满案都是,当天就点起三百甲士,打着“帮崔相国平乱”的旗号,一脚踹开崔府朱漆大门——门环撞在门框上,震得整条街都听见。
刀光闪过,哭喊声、求饶声混在一起,震得街坊赶紧捂紧孩子的嘴:崔成、崔强当场被砍倒在血泊里,崔杼的妻妾吓得直往房梁上系腰带,连喂马的老仆都没逃过。
崔杼从城外祭祖回来,刚迈过门槛就被尸体绊了个趔趄,手里的玉圭“哐当”砸在青石板上,裂成两半。庆封倚在台阶上,嚼着枣子皮笑,唾沫星子溅到崔杼脚边:“老崔啊,你当年杀庄公夺位时,何等威风?如今怎么蔫得像晒蔫的狗尾巴草?”
崔杼盯着庆封,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转身进了内室,解下腰带往房梁上一搭——也随全家去了阴曹地府。
除了崔杼,庆封成了齐国说一不二的“无冕之君”。可他压根没心思坐在相府里批公文,把沉甸甸的相印塞给儿子庆舍,自己搬到城外占地百亩的大别墅——白天搂着崔杼的遗孀去打猎,猎犬追得兔子满山跑;晚上摆开宴席,酒喝得酩酊大醉,连第二天上朝的钟声都听不见。
齐国百姓编着歌谣在街头唱,调子越传越广:“庆封庆封,穿崔氏衣,睡崔氏床,荒淫误国不久长!”
庆封听见了,只骂骂咧咧让卫士把唱歌的人抽一顿鞭子,压根没往心里去——他没瞧见,栾氏、高氏的家臣正躲在巷子暗处,磨着刀鞘里的刃,寒光都透出来了。
齐国相府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晋国的赵武已经在卫国蒲地搭起了三丈高的盟坛——木头架子扎得结实,盟旗用红绸子做的,风吹得“哗啦啦”响。
前一年弭兵盟会签的纸约,这会儿有点发皱:不少小国嫌“给晋楚两头纳贡”太亏,偷偷派使者往楚国送玉璧,连礼单都不敢让晋国知道。
赵武按着凉冰冰的佩剑站在盟坛下,眉头拧成个疙瘩:和平不是贴在墙上的画,得用盟约再钉牢点。他传檄鲁、宋、郑、卫等国使臣,登坛时扯开嗓子喊:“盟约是诸侯的脸面!谁要是敢翻悔叛盟,晋国的战车三天之内,就能碾到他都城下!”
话音刚落,郑国的子产就捧着竹简上前一步,黑瘦的脸上满是坚定,声音不高,却像铜锤砸在石板上,字字分明:“赵大人息怒。郑国夹在晋楚中间,春天要送丝绸,秋天要缴粮食,一年两回掏空家底,百姓都快挖野菜、啃树皮充饥了。您要是不松松绑,就算我们国君想守盟,饿着肚子的百姓也不答应啊!”
赵武盯着子产看了半晌——这小子前一年盟会就敢跟晋国掰理,如今为郑国争利更是寸步不让,是块有骨头的硬料。他当场挥了挥手,声音沉得稳:“郑国贡赋减三分之一!其他小国也按国力定数,谁都不准多要!”
晋国一松口,诸侯们都松了口气,纷纷在盟书上摁下血指印——红点子盖得整整齐齐。
叔向在一旁帮着收盟书,凑到赵武耳边低声说:“大人这招‘先硬后软’,比舞刀弄枪管用十倍。”
赵武笑着摇头,指尖划过盟书上的字迹:“我要的不是小国怕晋国,是让他们觉得跟晋国站在一处,踏实、不吃亏。”
这场蒲地会盟一散,弭兵的和平才算真正扎了根,中原大地安安稳稳过了四十年——这份太平,赵武的功劳得刻在碑上。
晋国忙着稳住诸侯,鲁国的季武子正忙着“分家当”——把鲁国公室的土地、人口,像分蛋糕似的划到三桓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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