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6年的春风,裹着股不一样的味道——不是刀枪相撞的铁锈味,是谈判桌上竹简洇出的墨香,混着各国使臣车马扬起的暖烘烘的尘土气。
打了近百年的晋楚两国,总算肯放下戈矛坐下来,谈“休战”这两个字;那些夹在中间被碾得喘不过气的小国,也盼来了能松腰带的日子。可和平从来不是软乎乎的棉絮,是裹着权谋硬壳的栗子——权臣在帐后拨算盘,君主在殿上收兵权,这场闹得天下皆知的“弭兵盟会”,反倒成了列国权力洗牌的大戏台。咱们先从牵头撮合休战的宋国人向戌说起。
向戌是宋国上卿,这些年快被晋楚折腾得掉头发:晋国借道要粮草,车轱辘能把城门槛压平;楚国过境抢牲畜,牛羊叫得能掀翻屋顶。
宋国成了两大霸主“活的”移动提款机,地里的麦子刚抽穗就被兵卒踏烂,老百姓抱着空粮袋哭,眼泪都砸在干裂的土上。
向戌越想越憋得慌,攥着袖子拍大腿:“这仗不能再打了!我去牵头,让晋楚俩老小子握手!”他揣着国君的亲笔信,揣着一肚子“止战经”,连夜奔晋国找赵武。
赵武正愁卿族内斗搅得头大,没精力对外开仗,手指头叩着案几听向戌说完,眼睛亮得像浸了油的灯:“只要楚国点头,晋国绝无二话!”
向戌不敢歇脚,马不停蹄奔楚国见令尹屈建。
他把“休战共赢”的道理摆得明明白白,竹简拍得啪啪响:“再打下去,晋楚的粮库都得空,便宜的是齐秦那些看热闹的!”
屈建手指头摩挲着腰间玉珏,指腹蹭过冰凉的纹路——他早算过账:楚国这几年打郑国、伐陈国,士兵的铠甲磨出了洞,粮草只够撑半年,借着休战稳住地盘正合适。可他面上还端着霸主的架子,眼皮一抬,抛出个扎人的条件:“休战可以,但得让晋楚的小弟互相认大哥——晋国的附属国要去楚国朝贡,楚国的小弟也得给晋国磕头。”
这话一出口,向戌的后背都渗了汗,没想到赵武为了大局,居然咬着后槽牙应了:“行,就依楚国的规矩。”
同年五月,宋都商丘挤得水泄不通——晋、楚、鲁、郑等十四国的使臣带着车马随从,把城门都堵窄了,弭兵盟会正式开锣。
可刚入席,楚国就摆开了鸿门宴的架势:楚兵的衣甲下鼓得像塞了石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头全攥着短刀。屈建更是没等众人坐定,迈着大步抢在赵武前头,嗓门震得帐帘动:“楚国称霸南方百年,歃血盟誓,理当我先来!”
歃血是盟会的根——谁先蘸着牛血涂在唇边,谁就是诸侯眼里的“头把交椅”。
晋国大臣气得指节泛青,撸着袖子要跳起来理论,赵武一把按住众人的胳膊,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咱们是来止战的,不是来争高低的。”硬是让屈建先歃了血,自己才领着晋国君臣上前。
一场剑拔弩张的盟会,总算在赵武的退让下落了幕。
盟约刻在青竹简上,字儿个个凿得深:“晋楚为共同霸主,此后互不交兵;中小国家同时向两国纳贡。”
只有齐国和秦国硬气,拍着几案说“咱跟晋楚平起平坐,绝不当纳贡的小弟”,晋楚刚签完休战协议,不愿撕破脸,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纸盟约一签,中原大地总算停了连年战火——这太平,一稳就是近四十年。
可就在商丘的盟旗还没在风里飘稳,卫国的王宫里,一把杀人的刀已经磨得雪亮。
卫国国君卫献公,前一年刚靠晋国的兵锋复位,能从齐国的冷板凳上爬回来,全靠卿士宁喜出力。
复位前他拽着宁喜的手腕,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国家大事全听你的,我就管着祭祀祖宗,一根手指头都不插!”可真坐上那把暖烘烘的王位,他就反悔了——宁喜握着都城的兵权,朝堂上一开口,大臣们全跟着附和,自己这个国君反倒像个插不上话的摆设。
猜忌的芽子在心里疯长,越看宁喜越像块扎眼的石头。卫献公瞅着空,把大夫公孙免馀叫到偏殿,屏退左右,咬着牙说:“宁喜权太大,留着早晚是祸,你去把他除了。”
公孙免馀领了密令,当晚就磨了刀。
第二天早朝,趁着宁喜低头奏事的空档,他带着武士从殿柱后窜出来,刀光一闪,宁喜当场倒在丹陛上,血溅了半级台阶。
宁喜的亲信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套了快马逃去晋国,跪在赵武面前哭着告状。
赵武气得拍碎了案上的玉饰,本来要调兵去教训卫献公,可一摸案上的弭兵盟约——刚说好不交兵,晋国先动刀,盟约就成了废纸。他硬生生把火憋回去,只派了个能说会道的使者去卫国,把卫献公骂得狗血淋头。
卫献公借着这股“晋国力挺”的势头,把宁喜的党羽全清了,总算把权力攥回自己手里,可这“卸磨杀驴”的做派,让满朝大臣都寒了心——谁还敢再替他卖命?
卫国君臣相杀,鲁国的三桓却借着盟会的东风,把权力焊得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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