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在地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陈九渊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他靠在冰冷的石碑旁,能感觉到阿箐急促的呼吸,小七的袖子里空空如也,老仆胸口的血已经蔓延开来,颜色发黑。五具铁甲尸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可它们额头上的银针却微微颤动,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着线,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手腕轻轻一翻,铜铃贴着地面滑出半尺远。沾了血的手指在铃身上缓缓划过——不是摇,而是蹭,像擦火柴那样,从铃身的纹路里刮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叮。”
第一具傀儡的右脚往前挪了一寸,动作迟缓,慢了半拍。
陈九渊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果然,信号泄露了。
他慢慢退到石碑的阴影边缘,背靠着石头,左手把铃铛按进地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阴线中。血顺着指缝滴落,一滴,两滴……落在那些暗纹上时,像盐撒进热油,整片阴网猛地一缩。
他的瞳孔渐渐泛起灰白色。
视野里,七条阴线从傀儡额头射出,扎进地底,最终汇成一股,直通下方。可那根主丝……并不是静止的。它在跳,像心跳,又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口咬着往上拉。
“是活人炼的。”他低声说,“用魂丝当引线,人在下面拽。”
阿箐靠在石碑边,左臂上的青痕已经爬过了手肘。她画不了符,只能用断笔的尾端在地上戳了个点:“那你刚才救的是谁?”
“不是救。”陈九渊抹了把嘴角的血,“是问。”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铃铛上。这次没有犹豫,闭上眼,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借壳问命。”
铃响了。
三声。
比刚才更哑,像是生锈的锁被硬生生拧开。最近那具傀儡突然抖了一下,银针剧烈震动,眼窝里的绿火忽明忽暗。
陈九渊脑中瞬间炸开一幅画面——
黑暗的祭坛上,七个活人跪成一圈,头顶悬着银针阵。一个白袍人站在中央,脸上蒙着雾,只露出一张惨白的嘴,正在念咒。其中一人抬起头,是个中年男人,满脸血泪,嘶吼着什么,听不清内容。下一秒,银针落下,钉入天灵盖。那人立刻不动了,嘴角却咧开笑了,笑得不像活人。
画面戛然而止。
陈九渊睁眼,一口黑血直接喷在铃铛上。
“白面判官……”他喘着气,“用我们当阵眼……”
但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从那具傀儡嘴里冒出来的,声音撕裂,像是从地底被硬拽上来。说完这句,傀儡额心的银针猛地震动,整个身体剧烈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撕它的魂。
陈九渊伸手去抓。
傀儡右手突然抬起,掌心摊开——半块玉佩躺在血污里,断裂处参差不齐,背面刻着模糊的字迹:“陈氏……行……”
他一把攥住。
玉佩冰凉,可掌心却像被烫了一下。那一瞬,灰白的视野里闪过一道影子——百年前的赶尸人,背着棺材走在雨夜里,腰间挂着同样的铃,怀里揣着这块玉。
这不是他的记忆。
可他认得那道伤疤,在左眉尾,和他自己小时候摔下山崖留下的位置一模一样。
“操。”他低头看着玉佩,又看向倒下的傀儡,“你到底是谁?”
傀儡没回答。眼窝里的绿火熄灭,身体轰然倒地,银针从中断裂,黑气从额头喷出,转眼就被地底吸走。
剩下的四具傀儡同时转向他,动作不再整齐,反而显得混乱,步伐错乱,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控制它们的东西急了,开始强行拉动。
小七靠墙坐着,脸色灰败,声音沙哑:“你惹毛它了。”
“本来就没想好好谈。”陈九渊抹掉嘴边的血,把玉佩塞进怀里,重新握紧铃铛,“它怕这个。”
“怕玉?”阿箐盯着他胸口,“还是怕你知道什么?”
“都怕。”他低头看铃,“刚才那魂说‘阵眼’,不是说傀儡是阵眼,而是说——他们本身就是阵的一部分,活人的魂连着地脉,供那个白面玩意儿调用。”
小七冷笑:“那你刚才断的那根魂丝,是不是等于砍了人家一条腿?”
“不。”陈九渊摇头,“是捅了心脏。”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四具傀儡齐步踏前,虽然动作有些乱,但气势压来。其中一具突然抬手,掌中铁刀甩出,直劈陈九渊面门。
他侧头躲过,刀刃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线。
铃铛横扫,撞上第二具额头。银针嗡鸣,裂了条缝,一丝黑气溢出。
“有用!”他低喝,“它们现在是瞎的,靠声音感应,别让它们听清节奏!”
阿箐挣扎着撑起身子,用断笔蘸了点唇上的血,在地上划出一道波浪线:“我来打拍子。”
笔尖刚落,第三具傀儡突然转向她,抬脚就踩。
她滚身闪开,笔尖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声音一起,四具傀儡的脚步全乱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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