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凉风吹散了不少血腥硝烟,但空气中仍隐隐残留着硫磺味。
城外昔日杀气腾腾的战场,如今成了巨大的伤兵营,低矮的帐篷连成一片,常胜军的医护郎中穿梭其间。
民夫们吆喝着,将缴获的粮草、损坏的兵器、甚至还算完好的盔甲装车运走。
清理战场的士兵,沉默地挖掘着巨大的埋尸坑,泥土翻飞,引来成群乌鸦盘旋聒噪,又被士兵的呵斥声惊飞。
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门板,只留着一条缝,或从二楼窗户,探出几双警惕的眼睛。
也有胆大的小贩推着独轮车,上面摆着些蔫了的青菜、粗瓷碗、针头线脑,在街角试探性地叫卖几声,一切都只是为了生计。
长沙府衙大堂。
李嗣炎端坐主位,一身常服未着甲胄,但眉宇年轻却威严不减,在他面前摊开着一幅湖广舆图,旁边堆着厚厚的文书。
长沙总兵尹先民,一个身材微胖脸色有些发白的中年将领,正躬身站在下首,双手捧着一份厚厚的名册和印信,语气恭敬中带着对命运未卜的颤抖:
“大将军,长沙府库钱粮、军械、丁口名册,及各衙署印信在此。
城内守军三千七百余人,已悉数解除军械听候大将军发落,城中士绅百姓…翘首以盼王师。”
李嗣炎没看他递上的东西,目光扫过舆图上的长沙位置,又看向更西面的群山,声音沉稳:“尹总兵深明大义,免去长沙生灵涂炭之苦,于百姓有功。
本将说话算数,你仍暂领长沙卫戍副将之职,协助王得功将军维持秩序,安抚人心。”
闻言,尹先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深深一揖:“谢大将军恩典!卑职定当肝脑涂地!”
“嗯。”
李嗣炎转向侍立一旁的王得功,这位刚刚在湘江畔,立下大功的曜武镇总兵,此刻洗去血污换上干净的戎装。
“湖南初定,长沙乃湘中锁钥,更是西进川蜀的前哨,此地,我就交给你了。”
王得功抱拳,声音铿锵:“末将领命!必保长沙稳如磐石,为大军西顾屏藩!”
“好。”李嗣炎指着舆图,快速略过整片湖南境内。
“首要之事,传檄各州县,檄文已拟好,申明我常胜军‘除暴安良、恢复民生’之志,既往不咎。
着令各州县官吏,三日内至长沙述职,原职留用者需考核,怠慢不前者,大军自取之!”
“是!”立刻有书记官记录。
“清查府库田亩,登记造册。所有钱粮,优先用于赈济城中受兵灾影响的贫户,抚恤战亡者家属安定人心,严禁士卒扰民,违令者,军法从事!”
说到这顿了一下,李嗣炎看向尹先民,“尹副将,你熟悉本地还有劳配合王将军,速速召集城中尚有名望的耆老、商贾。
本将要亲自见一见,听听民情,也让他们安心。”
“遵命!”尹先民连忙应下。
“得功,你的曜武镇是主力损失不小,就地休整、补充兵员是当务之急。
长沙降卒择其精壮者,带往肇庆进行训练改造,老弱者发放路费遣散。后续,我会发函让房先生给你部进行补充。”
“不过,今番大胜,还需注意军纪,切勿扰民滋事,引得大好的局面动荡。”
“大将军放心!末将省得。
已在城外划定营区,严明军纪十七条,触犯者,无论是谁,定斩不饶!”王得功沉声拍着胸脯作保。
...............
就在李嗣炎与王得功部署大局时,城外曜武镇临时营地里。
王二靠在一辆卸了轮子的破车边上,身上胡乱裹着几层还算干净的布条,遮住几处不算太重的刀箭伤。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仿佛那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同袍临死前的惨叫还在回荡。
作为探马里唯一的活口,他凭着袍泽拼死掩护和一点运气,带着一身伤和染血的情报袋,硬是冲回了己方大营。
大战结束后,上面对于他的封赏传开了:探马王二,护送情报有功,阵前勇毅,擢升伍长!
五十个人!
他王二一个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在战场上只知道闷头往前冲的新兵蛋子,现在要管五十号人了?
他感觉像在做梦,脚下发飘,比脑门挨了一刀还晕乎。
“王伍长!王伍长!”一个同样穿着曜武镇号衣,但明显是新面孔的年轻小伙子跑过来,脸上带着敬畏和一点讨好。
“张将军传令,让您伤好点后,去新兵左营三都报到!这是您的腰牌和都长旗!”小伙子递过来一块沉甸甸的木牌,和一面卷着的小旗。
王二愣愣地接过,木牌上刻着“曜武镇左营三都伍长王”,字迹工整清晰显然是新刻的。
他展开那面玄底小旗,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王”字,旁边还有曜武镇特有的徽记。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责任感涌上心头,让他喉咙有点发干,“呃…谢…谢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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