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看着周围或躺或坐的伤兵,有的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则带着老油子对新晋军官天然的审视。
他攥紧了腰牌和旗帜,手心的汗让木头变得滑腻,这都是同村人用命给他换来的功绩!
街角茶馆几个胆大的老头,坐在半掩着门的茶馆里闲聊,桌上只有一壶粗茶,一叠萝卜条。
一人压低声音:“听说了吗?新来的李大将军,把府库的粮食拿出来放赈了!城南刘寡妇家,男人死在乱兵里,领到了半斗米呢!”
另一人嗤笑:“哼,谁知道是不是收买人心?等着瞧吧,这兵荒马乱的,粮税怕是要翻倍收!”
第三个老头小心啜了口茶:“管他呢,能开城门做买卖,总比关着等死强。
我那补锅的家什再不动弹,真就要生锈咯…”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脚边的工具箱。
.............
崇祯十六年九月十五,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秋雨淅沥,敲打着文华殿金黄的琉璃瓦,汇成细流沿着鸱吻淌下,犹如为大明的落幕而泣。
殿内,鎏金蟠龙柱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光,檀香炉里的烟气死气沉沉地盘旋,驱不散那弥漫的腐朽之气。
崇祯皇帝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身形在宽大的龙袍里显得愈发瘦削。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来自南方的八百里加急塘报,“李逆尽吞湖南”六个墨色大字跃然纸上。
油墨在他指尖的碾磨下,渐渐开裂剥落,仿佛现在大明江山,正在他手中分奔离析。
“三月取两广,九月破湖南...” 朱由检因经常咆哮,让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群臣不寒而栗。
他手臂猛地一挥,那份承载着噩耗的塘报,被狠狠摔向冰冷的丹陛之下,纸张散开,刺目地摊在光滑的金砖地上。
“陛下!” 兵部尚书张缙彦几乎是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带着哭腔与难以抑制的恐慌,
“那李贼已控长江上游,其势已成!若其顺流东进,则武昌难守,南京危矣!
为今之计,当火速敕令平贼将军左良玉,率其二十万精锐大军西进武昌,扼住江防咽喉方为上策!迟则...”
“左良玉?!”忽然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却是户部尚书倪元璐,须发皆张,年迈的身躯剧烈颤抖,他先是指着张缙彦又转向皇帝,厉声道:“陛下!杨尚书可知兵?可知饷?!左良玉上月才以缺饷为名,强索朝廷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啊!国库早如悬磬,太仓鼠雀尽绝,这钱从何而来?!便是刮尽天下地皮,也填不满这些骄兵悍将的胃口!”
他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当这大明朝的户部,无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这里要钱那里拨响,户部从两年前就已经彻底空了,库房能饿死老鼠!
“何况陛下!何况闯贼李自成已破潼关,督师孙传庭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如今秦地尽丧!北虏在关外虎视眈眈!
陛下!陛下啊!我们哪里还有兵?哪里还有饷,去填这南方的无底洞?!杨尚书此议,是嫌我大明亡得不够快吗?!”
“你!” 张缙彦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却被倪元璐最后那句,“亡得不够快”噎得哑口无言。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殿角的铜壶滴漏,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滴答”声,像是一把无形的锉刀,在锉着大明最后的气数。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从龙椅上爆发出来。
朱由检痛苦地佝偻着身体,左手死死抓住龙椅扶手,青筋暴起,右手捂着嘴。
殿内侍立的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却无人敢上前。
终于咳嗽稍歇,他缓缓松开捂着嘴的手,掌心赫然是一滩刺目的殷红血沫。
那血沫不偏不倚,有几滴正溅在龙袍前襟那威严的织金蟠龙眼珠上。
金线绣成的龙眼被鲜血浸染后,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而诡异,仿佛一条泣血的孽龙。
崇祯怔怔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又缓缓抬起头,望向殿外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穹。
他脸上所有的暴怒不甘、疯狂尽数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洞悉一切的悲凉感。
“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而绝望。
“北有豺狼(满清),南生虎豹(李嗣炎、张献忠、李自成)...大明...到底要被分食多少回?才能...喂饱这些饕餮?”
张缙彦、倪元璐等众多朝臣深深伏地,身体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朝服。
他们听懂了,这是天子对国运的哀鸣,更是对他们这些“国之囊虫”最无情的控诉!
满朝文武,食君之禄,可曾分君之忧?
可曾解国之困?
此刻在崇祯心中,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杀意——满朝文武皆可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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