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三省·学林震动
十月初,来自肇庆天策府的布告如同惊雷,炸响在三省沉寂已久的学林。
肇庆、广州、桂林、长沙等地的府学、县学、乃至残存的私塾书院,瞬间沸腾。
新科举的内容,尤其是那“废除免税特权”和“杂学占半、时务为重”的条款,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分裂与争论。
在广东增城,寒门士子陈邦彦,攥着布告的手颤抖不已。
“废除特权!功名需纳税!考时务!考水利农政!”他反复咀嚼着这些字眼,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才是正道!知行合一,学以致用!空谈性命义理能解水患,能活饥民吗?!”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整理自己收集的农书、水利图稿,准备全力备考。
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或深受王阳明“事上磨练”、“知行合一”学说影响的年轻士子,在各地不在少数。
他们或出身贫寒,或对理学空疏早有不满,此刻仿佛看到了打破门第桎梏、真正用所学改变现实的希望。
学子们奔走相告,热烈讨论着布告上的策论题目,算学、地理、律法这些“杂学”书籍,一时间竟出现洛阳纸贵的场面。
然而,更多的声音是惊怒交加。
长沙岳麓书院的残垣断壁间,一群聚集于此的旧儒生,他们多为有功名或出身士绅之家,此时一个个如丧考妣。
“荒谬!荒谬绝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举人,捶胸顿足,指着布告的手都在哆嗦。
“科举取士,乃是求贤,选的是通晓圣贤大道的君子!岂能沦为算计田亩、钻研律法的胥吏之途?!还要我等纳税?
功名乃朝廷所赐,士林清贵,与商贾农夫同列纳税,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此人其家族在湘南有良田千亩,原本全靠功名免税,但因稽税司损失不少银钱。
“那李嗣炎乃反贼僭越!其政令如同沐猴而冠,岂能作数?”另一人愤然道,
“他这是要掘我士绅的根!断我读书人的体面!此例一开,天下士林共击之!”
他们痛斥新科举是“离经叛道”、“败坏纲常”,煽动有功名者联合抵制,甚至暗中串联,试图向地方施压或制造舆论风波。
在这些人的眼中,这不仅是考试内容的改变,更是对他们赖以生存的特权地位,对社会优越感的彻底剥夺!
————
布告栏前,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一群年轻学子簇拥着新张贴的告示,为首的是声名渐起的寒门才子 张承志,他们正对“废除免税特权”和“增考算学、水利”的条款争得面红耳赤。
不远处,陈邦彦也站在人群中眉头微锁,专注地看着布告。
他方才关于新政“正本清源”、“功名乃为民之担”的议论余音未散,引得众人深思。
“邦彦先生说得透彻!”
张承志指着布告上一题,声音洪亮,“稽税之法,如何取之于民,而民不怨,旧制官绅免税,重税尽压小民,民怨沸腾岂是无因?大将军此举,方是拨乱反正!”
这番由陈邦彦点燃、张承志添柴的议论,字字如针,扎在一群身着绸衫的士绅子弟心上。
为首的陈显宗,本对李嗣炎这“僭伪”科举嗤之以鼻,此刻听着这群寒门子弟,不仅公然拥护废除他们赖以生存的特权,更直斥其非,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住口!尔等懂什么!” 陈显宗排开人群,指着张承志厉声呵斥,世家子的优越感毫不掩饰。
“陈先生或有几分见识,尔等竖子也配妄议朝廷法度?精研朱子《四书章句》,体悟圣贤大道才是正途!
李逆之‘科’,沐猴而冠,伪令岂能为真?尔等趋之若鹜,莫非想做那乱臣贼子的爪牙,坏我士林清名?!”
“伪令?” 张承志年轻气盛毫不退让,引得更多人围观。
“显宗兄家中坐拥良田,自然视新政如寇仇!我等寒窗所求,不过学得治水安民之实学!
考的是活命济世之真本事!强过尔等百倍!空谈什么‘存天理、灭人欲’,自家仓廪丰实,城外饿殍遍地却视而不见!
有句话,大将军说得很对:自家田产不纳一文税赋,有何颜面高谈忠君爱民?简直是道貌岸然的——国之蠹贼!”
“放肆!”
一个威严沉冷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众人心头一凛,循声望去。
只见进士出身的陈子壮,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人群外围,身着深色儒衫,面容清癯,目光如寒潭古井般深邃。
他没有看张承志,而是先扫了一眼面红耳赤,羞愤欲狂的门生陈显宗,眼神中带着一丝失望。
随后缓步上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当陈子壮走到场中心,连激愤的张承志也一时噤声。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带着进士名宦特有的威仪与疏离。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功名之道,治国之术,岂是尔等可妄加置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