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冬,广州城虽无北地严寒,却也透着几分湿冷。
李嗣炎一身素色锦袍,外罩玄色大氅,仅带着周镇山、贺如龙等十余位精干亲卫,以一位熟稔本地风物的老吏作为向导,穿行于喧嚣的街市之间。
他此行名义上是,考察新政施行后的市井民情,实则也想亲身感受,这岭南都会的脉搏。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被老吏引至,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但见一座古朴宏大的道观矗立眼前,朱墙黛瓦,飞檐斗拱,虽历经风雨,却自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山门高悬匾额,上书三个遒劲大字——“三元宫”。
香客络绎不绝,香烟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信众虔诚的气息。
小老头躬身介绍道:“大将军,此乃广州府香火最盛的三元宫,供奉上元天官赐福大帝、中元地官赦罪大帝、下元水官解厄大帝。
百姓所求,无非福禄寿喜,消灾解厄,故而此处常年人流如织。”
他仿佛想起什么,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道:“不过,此宫最负盛名的,非是神像,而是宫内一位奇人——云巢道人。”
“哦?奇在何处?” 李嗣炎来了兴趣,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
“这位散人,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说得清他打哪儿来,更没人知道他多大年岁。
只隐隐约约听人提过,他年轻时在武当山那等仙家洞府里修行过,得了真传!
有人说他在绝壁石窟里捡到过一面能照见‘气数’的古镜,也有人说他天生开了‘天眼’,能瞧见常人瞧不见的光影!
反正啊,他通晓阴阳,上知天文星象,下懂地理物候,医卜星相无所不精。
更神的是他那份眼力劲儿,地上的蚂蚁搬家,树梢的鸟儿换毛,甚至一片落叶的纹路,在他眼里都藏着天机!
能从这些旁人压根不当回事的细微处,看出祸福吉凶、世事变迁来!”
“果真是位奇人。” 李嗣炎微微颔首,眼中兴趣更浓。
这清虚散人,并非什么能通鬼神的术士,而是一位知识渊博、观察入微、思维缜密且善于将零散信息,整合推演的智者。
他的“奇”在于远超常人的洞察力、深厚的学识积累,以及对事物联系的高度敏感,难怪在岭南有如此声望。
“走,进去看看这位‘活神仙’。” 李嗣炎当先迈步,一行人随着人流进入山门。
...............
观内庭院深深,古木参天,香火鼎盛,却自有一种清幽之气。
三元宫山门前,香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知客道人刚要上前,招呼李嗣炎一行时,脚步却生生顿住了。
为首的锦袍青年,身形颀长,面容英挺,眉宇间开阔疏朗,步履从容。
行走于熙攘人群之中,那份沉静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雍容气度。
寻常香客,无论是布衣妇人还是行商老客,目光触及他时,都不由自主地停留片刻,下意识地微微稍退半步,在他周围自然地空出了,一圈小小的间隙。
那并非刻意的疏远,更像是一种面对难以企及之存在时,本能的敬畏与距离。
而当知客的目光,落向青年身后那两名贴身护卫以及随从时,心底骤然一紧。
这两人身着寻常布衣,身形却如铁铸般精悍,站姿笔挺如松,双目无声地扫视着四周,不漏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们手背上深浅不一的旧伤疤,虎口处厚实坚硬的老茧,以及外袍下隐约透出的兵刃轮廓,都无声地诉说着非同寻常的经历。
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数次血火磨砺出的本能!
寻常百姓被他们那凶神般的目光掠过,无不心头一凛,后背发凉,全都自觉地绕行避开。
知客道人暗自倒吸一口冷气!他主持山门多年,阅人无数,何曾见过这般奇特的组合?
这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在这广州地界,能有如此排场,能令此等猛士甘心护卫的年轻人。
除了那位执掌岭南军政、开府建牙的天策府大将军,还能有谁?!
他再不敢有半分怠慢,一把扯住身边尚在发愣的小道士,声音颤抖道:“快!速去禀告师尊!天策府……大将军驾临!快去!片刻延误不得!”
小道士被师父铁钳般的手,抓得一痛,又听到“大将军”三个字,骇得脸色一白,哪里还敢耽搁,连声道“是。”
转身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内院疾奔而去。
知客道人则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快步迎上前。
对着李嗣炎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至极:“不知大将军法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小道这厢有礼了!道人即刻便至,请大将军与诸位将军先移步偏殿奉茶!”
李嗣炎见他认出自己,也不意外,温和地笑了笑:“有劳道长引路。” 对于这位名声在外的云巢道人,他此刻倒是真想见上一见。
很快众人被知客恭敬引向,一处清雅的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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