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意渗入骨髓,天策府后花园内一片萧瑟。
几株老梅在寒风中抖擞着稀疏枝桠,石灯笼里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园中小径,也映照着亭子里李嗣炎踱步的身影。
他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步履沉稳,仿佛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冷。
亭内石桌旁,只坐着房玄德,云巢道人以及水师参将杜永和三人。
他依旧沉默如石,身形挺拔,目光低垂,专注地听着亭内传来的每一个字。
李嗣炎停下脚步,负手望向漆黑无星的夜空,声音穿透寒风,带着掌控全局的冷冽。
“郑家,福建海上的霸王,他们的实力遍布东南沿海,乃至东南亚也是他们的后花园,眼下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他顿了顿,仿佛在掂量每一个字的分量,“但是海上不可无我之耳目,不可无我之爪牙!”
话落,倏然转身,目光如实质般投向这位,从明廷投降过来的水师参将。
“永和。”
“末将在!”杜永和立刻上前一步,单膝点地。
李嗣炎走下亭阶,站在杜永和面前,玄色大氅的下摆拂过冰冷的石阶。
“去广西寻可靠之人,招募人手,用旧船陈兵,给本将拉起一支‘船队’!名号——‘黑鲨’。”他抬起手并未指向任何具体方向,但那无形的压力,仿佛已笼罩南方海岸。
“首要之务,就是吞掉伶仃洋至琼州海峡,所有零散海贼..雷州湾的陈疤瘌,琼西那群疍家‘海鹞子’……这些腌臜货色,要么收为我用,要么……沉入海底喂鱼!”
这时,亭内的房玄德捋了捋胡须,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钱粮、物料,府库里会酌情支应,但要做得干净,账目上不能留痕。”
云巢道人也微微颔首,接口道:“贫道门中,确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在沿海走动,或可暗中联络充作耳目,引荐些熟悉水道的‘边缘人’。”
李嗣炎对他们的补充不置可否,盯着杜永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们是‘黑鲨’..是海盗!与天策府,与两广、湖南,没有一丝一毫明面上的瓜葛。
水师想成军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如今已是大争之世,本将等不起!
我要的是立刻就能下海、见血封喉的鲨鱼!船、炮、人手,我尽数予你。
该怎么让那群亡命徒俯首帖耳,他们的獠牙磨得又快又利,是你杜永和的本事。
唯有一条铁律——不许让郑家的人抓到任何把柄!懂了吗?”
杜永和猛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磐石般的坚定:“末将领命!‘黑鲨’必按时浮出水面,搅动南海!只认‘利’字当头,不识天策府门!”
寒风卷过花园,吹动李嗣炎的披风,也“噗”地一声,吹熄了远处一盏石灯。
杜永和领命起身,正要告退。
然而李嗣炎却抬手虚按了一下,目光并未离开他,声音比这冬夜更沉几分:“永和,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分闪失,你挑的人手务必可靠。”
杜永和心中一凛,沉声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定选死心塌地之人!”
“光靠‘死心塌地’还不够。”李嗣炎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把头转向亭外更深沉的阴影。
“刘离。”随着这声轻唤,一个身影如夜色中渗出来的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亭阶之下,距离杜永和不过几步。
此人穿着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袍,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得仿佛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正是专司侦缉刺探的刘离,罗网的主事。
“属下在。”
李嗣炎的目光在杜永和与刘离之间扫过,淡淡道:“从你手下挑几个得力、嘴巴紧、手上功夫利索,尤其熟悉水性的人,跟着杜参将的人一起上船。
‘黑鲨’这条船光有獠牙不行,舵把子边上,也得有自己人看着才稳当。”
他没有明说“看着”谁,但在场的都懂。
这不是不信任杜永和,而是为君者,必然要有的制衡之道。
杜永和眼神微凝,但面上毫无异色,甚至微微颔首:“有刘大人的精锐襄助,此番行事必更添把握!”
刘离躬身,声音依旧平板:“属下明白,人选三日内备齐,听候杜参将调遣。”
他说话时眉眼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将每一丝反应都刻入了心底。
“去吧。”李嗣炎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杜永和与刘离同时躬身告退,一前一后,迅速融入花园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亭内,只剩下李嗣炎、房玄德与云巢道人。
石灯笼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三人沉静的面容。
房玄德看着李嗣炎年轻,却已隐现威严的侧脸,捻了捻胡须,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道:
“大将军,府外之事固然紧要,然府内中馈,亦不可久悬啊。”他措辞含蓄却意思明确。
“您年已弱冠,功业初成,坐拥两广、湖南,治下军民百万。
这基业……终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方能安人心,固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巢道人,想寻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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