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甲申,正月初一,北京,紫禁城。
新年伊始,本该万象更新,但北京城却笼罩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压抑之中。
朔风仿佛都带着关外的铁锈,呜咽着刮过空旷的御街,吹打着皇宫朱红色的高墙。
尽管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早已塞满了九城每一个角落,但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祖宗规矩。
往日里那些还能托病、请假的官员,今日除非是真起不了床,否则无人敢缺席。
一种无形且令人窒息的压力,迫使着所有朝臣走向那巍峨冰冷的皇极殿。
成国公朱纯臣身着朝服,走在通往皇极殿的丹陛上,眉头却微微蹙起。
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察觉到一丝极度不同寻常的气息。
宫内的侍卫不仅比往常多了数倍,而且全是生面孔,个个眼神锐利手按腰刀,钉子般守卫在每一个要害位置。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在那些带队的军官中,看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以及提督东厂太监方正化。、
甚至还瞥见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本人,正按剑在外廷巡弋,气氛森严得让人喘不过气,这绝非寻常朝会的仪仗,分明是临战的阵势!
他不动声色地缓下脚步,与身旁同样心神不宁的大学士陈演,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深陷的眼窝里同样闪过惊疑。
“陈阁老,今日这阵仗……”朱纯臣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陈演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但山羊胡子末梢的轻微颤抖,又将他内心的惊惧暴露无遗。
步入皇极殿,文武百官依序站定。
很快,更多细心的官员发现,殿内似乎比以往空旷了不少!
许多熟悉的身影、那些往日里或耿直敢言、或手握实权、甚至在两个月前,那场关于南迁的激烈风暴中,得以幸存暂被“恩养”或“待勘”的官员。
如驸马都尉巩永固、内阁辅臣李邦华、兵部尚书张缙彦、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竟一个也未到场!
“嘶……”吏部侍郎李明睿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一股迫人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他凑到身旁的官员身边,声音发颤地低语道:“王大人、赵大人他们……竟都未至?这……陛下这是要……”
“噤声!”旁边一位老臣脸色惨白如纸,手脚都在宽大的朝服下微微颤抖。
“今日非同小可!祸福……只在顷刻之间!”
能站在这里的朝官,无一不是宦海沉浮的人精,几乎所有人都瞬间意识到了。
——那些被软禁在府邸的官员,绝非简单的失宠或审查!
陛下在这个社稷危如累卵的节骨眼上,以如此彻底的手段,将这么多能干事或有声望、有兵权的臣子排除在外,究竟意欲何为?
一种巨大的不安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皇极殿。
官员们低眉顺眼,不敢交头接耳,但眼神交错间,全是惊疑、恐惧和疯狂的揣测。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唯有殿外寒风呼啸,更添几分肃杀。
“陛下驾到!”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尖利高亢的声音划破死寂。
——崇祯皇帝朱由检出现了。
他没有穿元旦日应有的喜庆衮服,而是在新年里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如同服丧。
朱由检稳坐于龙椅之上,双手拄着一柄已然出鞘的宝剑!
那剑身狭长,寒光流转,剑格华丽而威严,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有见识的老臣一眼认出,那是供奉在太庙的永乐大帝佩剑!
天子剑出鞘,横于御案之上,其意不言自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的声音稀疏而惶恐,在沉重的大殿中空洞回荡。
朱由检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冷硬,听不出丝毫新年的暖意:“今日是新年元日,朕本不该说晦气事,但国事艰难贼势滔天,朕……睡不安稳。”
他略作停顿,目光仿佛要剖开他们的肝胆:“一月前贵州丢了,西安陷落闯逆僭号‘大顺’,改元‘永昌’!
刘芳亮部已入山西,京畿屏障尽失,贼骑随时可逼京师!诸位吃着朝廷的俸禄,受着大明的恩典,值此危亡之时,可有什么办法教朕?救这大明江山,救亿万百姓?”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要是在往日,早有人跳出来高谈阔论,或主战、或主抚、或相互推诿指责。
但今天气氛太怪了,那些平日里最敢说话的,甚至顶撞过皇帝的官员,大半都没来!
剩下的早已吓破了胆,谁也不知道皇帝那把出鞘的永乐剑,下一刻会砍在谁的脖颈上。
朱由检冷眼扫过众人瑟缩的模样,心中冷笑,也涌起一片悲凉。
见无人应答,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果决的意味:“既然众卿无策,朕来说!京师守不住了,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为保宗庙社稷,存续国祚,朕决意——即日筹备,奉太子南下监国迁都南京!”(算是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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