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山雨欲来之际,铅灰色的浓云低垂,压得长江水色都暗了三分。
数艘饱经风浪的大型舰船,在十余条战船的护卫下,悄然驶入戒备森严的南京码头。
跳板重重搭上码头青石,声响惊破了死寂,率先踏下的竟是当朝太子朱慈烺!
那身明黄袍服虽经颠簸仍维持着威仪,却掩不住少年人眉宇间,超越同龄人的沉重。
事先接到通知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快步上前撩袍便跪,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臣史可法,恭迎太子殿下!只是……殿下突然南来,不知京师陛下可还安好?”
朱慈烺虚抬了下手,声线隐含疲惫与沙哑:“史尚书请起,父皇仍在京师坐镇,命我携两位皇弟及母后南来,是为暂避锋芒,安定江南人心。”
在他身后永王、定王等皇家子嗣相继登岸,更令人骇然的是,周皇后、懿安皇后张氏凤驾亦赫然在列。
这绝非寻常南迁,实乃托付国本家小,预留退路!北方的局势已非危如累卵,而是近乎倾覆。
凤阳总督马士英目光闪烁,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与两位娘娘驾临,实乃南都之幸,只是仓促之间,行在、用度、护卫诸事……”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懿安皇后张氏缓步上前,凤目扫过众人:“马总督这话,是觉得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马士英顿时汗出如浆,连忙躬身:“臣万万不敢!只是担心安排不周,怠慢了殿下和娘娘……”
“罢了。”张皇后淡淡打断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韩太监,皇上的手谕,想必你已经收到了?”
韩赞周忙趋前几步,尖细的嗓音带着恭顺:“回娘娘的话,皇上的密旨,奴婢已经收到,内守备府和南京京营,全都听候太子殿下差遣!”
他说着,眼神却飞快地瞥了一眼史可法。
这位兵部尚书眉头紧锁,沉声道:“殿下,国本南移关乎天下人心,如今北地局势危急,南方虽暂安也恐人心浮动。后续朝政、军事……”
“史尚书。”朱慈烺打断他,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父皇仍在京师苦战,我南来不是为了享乐,是为大明保留一线生机,具体政务容后再议,眼下……”
他视线掠过码头周遭,那些肆意窥探的身影,面无表情道:“现在我只问一句,这南京城,可还姓朱?”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砸在在场每一位大臣的心上。众人慌忙跪倒一片:“臣等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太子殿下!”
这时,从船上又下来一大批神色凝重,风尘仆仆的朝廷重臣。
驸马都尉巩永固、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兵部尚书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帝国中枢栋梁,竟几尽南来。
而护卫这支无比重要队伍的并非京营劲旅,而是一支军容肃杀器械迥异的精兵。
他们手持白杆长矛身披轻甲,虽经长途跨海跋涉,仍行列严整士气昂扬。
为首的将领身形不算魁梧,却面容坚毅精干,警惕码头上的每一个角落。
正是石柱女帅秦良玉之子,马祥麟。
他按刀上前,朝朱慈烺单膝跪地:“石柱白杆兵统领马祥麟,奉旨护驾!三千将士已控制码头各处要道,请殿下示下!”
这三千能征惯战的白杆兵,此刻便是太子朱慈烺,在这暗流汹涌的南都最大的,也是几乎唯一的武力依仗。
史可法、马士英、韩赞周等人望着这支煞气腾腾的川兵,再看向年幼却言辞锋利的太子,以及深不可测的懿安皇后,心中无不惊涛骇浪。
他们原尚沉溺于党争倾轧、江南税赋算计,此刻方骇然惊觉,北方的天已塌陷在即,而南都的天也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
.........
南京,紫禁城,武英殿。
此间虽不及北京皇城气派,但飞檐斗拱、琉璃黄瓦,依然透着陪都的威严。
只是此刻,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兵部尚书史可法须发微乱,眼底布满血丝,既有听说京城剧变的悲痛,更有对眼前乱局的深深忧虑。
他环视殿内众人——南京守备勋臣、操江提督、各部官员,还有那几个听说消息后,心急如焚赶来的江北四镇总兵。
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个个脸色不同,各怀心思。
太子殿下、两位亲王和皇后娘娘平安到来,这是国家的大幸,祖宗保佑!史可法声音沉重,定了基调。
但是,皇上和京城百官还在孤城苦守,我们怎么能安心坐着?应该立刻商议北上救援的计划,调集江南粮饷,抽调各路精兵……
史阁老!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是马士英一派的官员。
他捋着短须,慢悠悠地说:救援京城当然是忠臣该做的事,但是太子殿下刚到,国家根本初到南京,人心还不稳,百废待兴。
现在最要紧的恐怕不是匆忙出兵,而是先安定南京,稳固江南这个根本,要是根本动摇了,就算有百万大军粮饷从哪里出?民心靠什么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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