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郑森领了旨意,不敢怠慢,将岛上军务略作安排,便率数艘快船,扬帆南下直趋安平。
郑氏府邸书房内,郑芝龙端坐太师椅上,听完长子慷慨陈词,又将那道王旨细细验看一遍,面上不动声色。
他经营半生,这海上基业每一艘船,每一个熟练水手,都是真金白银,血火拼杀换来。
朝廷一纸诏书,一个空头提督,便要分他杯羹?何况女儿生出来的是龙,是凰(女)还不清楚。
他抬眼打量眼前的长子,眉宇间锐气逼人,与自己年轻时确有几分相像,但那眼神中更多了几坚定。
这小子是铁了心,要把自家的全部家当献上去。
郑芝龙叹口气,缓缓开口:“森儿,朝廷这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啊,东海舰队提督,名头是好听,可船呢?人呢?难不成让你做个光杆都督,划着舢板去巡防东海?”
郑森躬身道:“父亲明鉴,儿既受国恩,自当竭力报效,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舰队筹建确需根基。
朝廷允诺拨付粮饷编制,可战舰与水手非我郑家不能速成,此非为孩儿私利,实为巩固海防,扬我郑家威名于新朝。”
“威名?”郑芝龙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树大招风。我郑家能有今日,靠的是审时度势,是手里的真家伙。”
他顿了顿,锐利看向郑森,“你可知此去,便彻底站在了北边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
“父亲,非是孩儿小视鞑虏,在荣山江我已与多铎见过高下。”郑森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小事。
“虏骑虽锐,难越雷池,父亲,时代变了,仅固守一方,终非长久之计。”
郑芝龙沉默良久,心中计较已定,这个长子,胆略才干皆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抓住了新朝的机遇。
朝廷既然要用他,郑家若一味掣肘,反而不美。
毕竟,家族的未来需要多条腿走路。祖喜虽贵为王妃,但也不能把宝全压女儿肚子上。
“罢了,罢了,你既志在于此,为父岂能不成全?总不能让我儿真做个空头提督,惹人笑话。”
遂站起身走到墙边巨大的海图前,对长子道:“为父便助你起这个家底!拨给你二号福船十艘,海沧船四艘,用以巡航、转运。”
他手指在海图上划过,“再予你鸟船八艘,迅捷如风,可充作侦缉、游击。”
郑森心中稍定,这些中小型船只,足以撑起舰队日常框架,但真正的攻坚力量……
郑芝龙瞥了他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沉吟片刻,仿佛割肉般说道:“至于大战舰……便调拨‘海翼’、‘镇波’两艘大熕船与你,载炮皆在四十门以上,可为一时之倚仗。”
这已是厚赐..郑森正欲拜谢,却听郑芝龙又道:“听闻西夷的夹板船(盖伦船)坚船利炮,于大洋之上颇占优势,我手里亦有几艘,便再拔与你三艘!
‘飞龙’、‘伏波’、‘定远’,此三舰皆经过改装,各配备红夷大炮三十余门,船体坚固,足可与你那新式火器配合,作为舰队中坚。”
此言一出,连郑森都感意外。盖伦船乃是郑家舰队的核心战力之一,父亲此次出手,不可谓不重。
“父亲……”郑森动容。
郑芝龙摆摆手,打断他感动:“船给你,人却不能尽数予你。
每艘大战舰,我配给你半数老练水手和炮手,助你成军。
其余员额你自行招募训练,至于日常粮饷、军械维护,既朝廷有旨,便由兵部、户部拨付,若有短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郑森,“你知道该找谁。”
郑森深深一揖:“孩儿明白!多谢父亲鼎力支持!”
看着长子领命而去的背影,郑芝龙坐回椅中眼神复杂,他清楚这是一笔投资。
郑森若能借此在新朝站稳脚跟,乃至掌握一方水师实权,对郑家未来的裨益,远非这几艘船可比。
他是在用一部分家底,为郑家,也为自己,买一个在新朝的未来。
至于郑森能否真正驾驭这支力量,在朝廷与家族的夹缝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数日后,厦门港内,旌旗招展。
郑森站在经过加强的“伏波”号盖伦船船头,望着眼前初具规模的舰队,心潮澎湃。
大小舰只二十余艘,虽远不及父亲麾下那般庞大,却已是傲视东南的一股强大力量。
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名单,上面是父亲塞给他的一些军官,老水手的名字,这是父亲给予的隐形支持也是牵绊。
前路漫漫,东海舰队,至此才算真正有了骨架与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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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港内,郑森的东海舰队正初具雏形,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却是发生另一件大事。
市舶司衙门内,庞雨盯着最新一季的关税报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手指点着桌面,对面前的市舶司提举问道:“这数目不对啊?上月南洋来的商船分明多了两成,怎么这关税收入反倒比上月还少了一成?是那些胥吏皮痒了,还是你当我庞雨不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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