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金陵城内,新落成的“大唐皇家银行”总号,门前车水马龙。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内里光可鉴人的水磨青砖地面,与崭新的红木柜台,然而围观的商民百姓虽多,真正踏入者却寥寥。
就在银行开业的同时,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已在金陵城的各个角落,悄然掀起。
绸缎庄掌柜赵守业的密室内,他不仅邀请了相熟的徽州籍商人,还有两位在江宁织造衙门,有门路的苏杭绸缎商。
“诸位,宫里流出的消息千真万确,新币的‘一线’之差,就在于此。”赵守业指尖在茶杯里蘸了蘸,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画出一道清晰的水痕。
他指着那道渐渐蒸发的水痕,愤恨道:“咱们祖传的足纹,是实打实的九五色,可这新币为了那脆响和印花,掺了别的料子,顶天就是九色!看着光亮,可内里虚啊!”
专营江西木材的巨贾汪文佑,手中的核桃盘得咯咯作响,他补充道:“赵兄所言只是其一,大家想想看,陛下登基以来,平南征北,经略南洋。
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往里填?太仓还能剩下多少干货?如今急着推行新币,名为便民,实则是要空手套白狼,用这些‘样子货’,打算把咱们库里的金银换过去,填补亏空!这与掠夺民财有何本质区别?”
坐在下首的一位焦姓盐商插话,语气忧虑:“汪公,这话私下说说便罢,只是…如今纳税都要用新币,咱们若硬顶着,岂不是在公然对抗朝堂法度?”
“糊涂!”
汪文佑毫不客气地打断,正色道:“正是因为他们用纳税来卡我们,我们才要抱成团!只要我们这些大头都不认这新币,市面上它就流通不起来!
到时候完不成税收,着急的是官府,是朝廷!法不责众,他们还能把江南所有商号都封了不成?”
另一位钱庄老板,阴恻恻地笑道:“不光如此,咱们可以放出话去,就说这新币工艺看似精巧,实则漏洞百出,福建、广东那边已经有高手在仿制了,用不了多久,假币就要泛滥成灾,到时候谁还敢收这玩意儿?”
正所谓三人成虎,更别提这些整日混迹商海的老饕,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经过精心编织的谣言,如同毒藤沿着商帮网络、漕运水道、脚夫的足迹,迅速延伸至金陵的每一个码头、每一间茶肆、每一个市集。
“听说了吗?新钱响声是脆,那是因为里面掺了铅!”
“官府逼着咱们用新钱,回头假钱满天飞,亏死的还是咱们小老百姓!”
“皇帝打仗把钱花光了,现在要咱们的家底来填呢!”
“果然,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用银锭子踏实,至少看得见摸得着!”
窃窃私语汇成暗流,疑虑和恐慌在无形中滋长。
大唐皇家银行那气派的门面之前,驻足观望的人多,真正踏入门槛的人却愈发稀少。
最初那点因新奇而产生的信任,在市场有心人的引导放大下,正变得岌岌可危。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从一开始,他们就瞄准了货币,最根本的基石——信用。
...........
商人出招一环接一环,市井间流言蜚语,如同战场上的硝烟,只是第一轮试探性。
在檀香缭绕的“鸿泰银号”内,程东山、乔秉璋,以及另外三位掌控着金陵,及周边地区钱业命脉的大东家,再次聚首。
与前次在会馆花厅不同,此次密会的气氛更加阴沉。
“汪会长那边,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效果不错,现在街面上十个里,有八个在议论新币的成色。”程东山呷了口浓茶,眼中精光闪烁。
“但这还不够,我要让这新钱彻底烂在他们的银库里,还得咱们出手掐断活路。”
乔秉璋把玩着翡翠扳指,接口道:“程公所言极是,谣言只能乱其心,咱们得断其根,这新币的根就在于有人收,有人用能流通,咱们就从这里下手。”
他铺开一张清单,上面罗列着金陵城内,排得上号的十几家大中型钱庄、票号的名字。
“已经和这几家都通过气了,他们愿意共进退,明日一早,咱们几家带头,柜上一律挂出水牌,收兑新银圆,但作价……”
他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九钱二分。”
坐在下首的“隆昌号”东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九钱二分?这比官价压下去快一成了!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朝廷追究我们……”
程东山冷哼一声:“追究?咱们这是市场行为!新币初行价值未稳,咱们谨慎估价有何不可?法理上挑不出我们的毛病。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在皇帝老子眼里值一两银子的东西,到了咱们这行家手里,就只值这个价!这叫市场不认!”
“光压价还不够,”另一位专营盐引兑换的钱庄主补充道。
“咱们还得把水搅浑,从明天起,各家一齐收紧银根,到期的贷款加紧催收,新的放款,除非是知根知底、用旧银抵押的老主顾,一律暂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