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 西之丸
烛光摇曳将寝殿照得忽明忽暗,浓重的药味与熏香混合,也掩盖不了死亡的逼近。
德川家光躺在层层被褥中,面如金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破风箱。
当老中酒井忠清闯入寝殿,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地禀报箱根战败,八万大军灰飞烟灭、酒井忠胜不知所踪的噩耗时,德川家光双眼猛地圆睁。
“呃…噗——!”
一大口暗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白衣。侍医惊慌上前,却被他用尽最后力气推开。
“天…亡我德川…天亡我日本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艰难地扫过跪满一地的老中与亲族。
最终落在年仅十岁的世子,德川家纲身上,孩子被这景象吓得脸色惨白,被乳母轻轻推到榻前。
“过来……家纲……”家光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抬起,摸索着将一柄象征征夷大将军权威的短刀,塞进儿子手中。
他目光转向以酒井忠清为首的重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事…已至此…不…可再战,…当保全…德川家名…为上……”
最后德川家光在弟弟保科正之脸上,停留片刻,充满了无声的托付。
保科正之泪流满面,以额触地,重重叩首。
随即,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双目仍圆睁着,凝视着虚空,殿内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哭嚎。
五日后,江户城。
大广间,身着麻布丧服的德川家纲被簇拥在正中,显得异常瘦小。
保科正之与酒井忠清等重臣,皆身穿墨色丧服,面色凝重。
郑芝龙并未亲至,派出了以郑森为正使、艾能奇为副使的受降使团,郑森先是宣读了勒令江户开城、德川家无条件投降的文书。
按照事先演练,年幼的家纲在保科正之的眼神示意下,用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先父…大将军新丧,按武家礼仪,需…需四十九日法事超度,…恳请上国…宽限时日,待葬礼……”
“砰——!”
没等小朋友把话说完,副使艾能奇猛地一拍身前案几,霍然站起,高大的身躯如铁塔般杀气腾腾。
“放汝娘的屁!”
他声如洪钟,震得日方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玩这套拖字诀?!八万大军在箱根烧成了灰,你没看见?我大唐水陆精锐把这江户围得像铁桶,你没听见?”
他几步跨到大殿中央,手指几乎要点到保科正之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哭?!接着哭!哭也算时间!”
“老子明白告诉你!三天!就三天!时间一到,看不见开城投降,看不见降书顺表——”
他猛地转身指向城外方向,发出最终的通牒:“你们如果有话要讲,就跟我军城外数千门火炮说去!跟海上三百条战舰说去!跟老子麾下近万天策虎贲说去!”
“到时候,莫说你这大殿灵堂,就是这整座江户城,老子一并把它轰成齑粉,给你们这满城老小一起风光大葬!”
艾能奇这连珠炮般的怒吼,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在殿内回荡。
日方众人脸色惨白,却仍有几个老臣忍不住抬起头来。
大唐!欺人太甚!
年迈的土井利胜,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即便是战败之将,也该保有武士的尊严!
尊严?艾能奇狞笑一声,手按刀柄,仿佛下一秒就要让这老头血溅当场。
箱根八万大军灰飞烟灭时,怎么不见你们讲尊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郑森轻轻抬手制止了艾能奇,转而面向日方众人,淡然道:土井大人说得不错,武士确实该有尊严,但正因如此,本使才更觉疑惑——
他缓步走向德川家纲的座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名:诸位都是历经战国的名将,难道看不出眼下局势?非要让这满城百姓,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玉石俱焚吗?
酒井忠清忍不住反驳:郑大人,江户城内尚有武士万余,若是决死一战......
决死一战?郑森轻笑摇头,不屑对方坐井观天的言辞。
酒井大人,箱根天险尚不能阻我兵锋,这江户城的土木工事,又能支撑几时?
还是说,诸位要效仿楠木正成,在凑川殉死?
这话刺痛了在座众人,而保科正之也收起演技,开口:郑大人,非是我等不愿开城,只是这三日之期实在少了些。
保科大人。郑森打断他的话,语气转冷。
真当本使不知?你们暗中联络仙台的伊达家、会津的松平家,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他环视众人骤变的脸色,不妨告诉诸位,伊达家三日前就已送来降表,松平家的使者正在来的路上。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殿内顿时一片骚动,诸位大名面面相觑,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阿部忠秋长叹一声,颓然跪倒:郑大人明察,外臣等......愿开城。
保科正之闭上眼睛,良久,终于深深俯首,额头重重磕在榻榻米上:外臣......遵命。五日内,必开城迎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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