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事了,白文选雷厉风行,犹如归鞘利刃暂敛锋芒。
钦差行辕的烛火下,他亲自执笔,撰写八百里加急密折,奏折中涉案官员商贾的罪状、查抄的财物清单、审讯所得的关键口供,皆条分缕析清晰呈报。
然而奏折末尾,他笔锋一转,墨迹饱含深思,写下了一段陈情:“陛下明鉴万里,杭州乃至东南根本在于民,尤在于这数十万操持机杼、以此为生的纺织之民。
臣亲眼所见,彼等受奸商层层盘剥,工价低廉且常被克扣,生活困苦,妻儿号寒。
此辈人数众多,若因生计无着而心生怨望,一旦被煽动,极易酿成不可控的民变,其害恐更甚于贪蠹。
今查没之财,如山如海,然究其本源,无一非杭嘉湖百姓之膏血,臣斗胆,伏乞陛下天恩,准于其中暂截留一部,约计银三十万圆。
这银钱不入户部,专设独立账目,由可靠之人协同地方,立即用于垫付各大工坊所欠薪俸,并酌情补贴那些家无隔夜之粮的困顿织工,助其渡过眼下难关。
此举可立竿见影,安抚惶惶民心,使百姓深感陛下如天之恩,消弭动荡于未然。
臣窃以为,亦可借此良机,为朝廷日后整顿天下用工、厘定公平工酬之新规,先行探路,树立一个‘官督民惠、劳有所得’之典范。
此非徒然施舍,实乃稳固国本、滋养税源之长远投资也。”
此奏高屋建瓴,不仅点出东南地区的潜在危机,更将一次应急的维稳行动。
巧妙提升到了,为未来大唐经济政策改革“投石问路”,确可谓老成谋国之言,思虑深远。
密折以火漆封缄,由快马加急,昼夜不停送往金陵。
随后,他亲自点齐兵马,督押着镣铐加身的沈德彰、赵弘文、陈仰宗等一干重犯,以及那绵延数里。
——箱箱金银、捆捆账册、件件古玩……由京畿武备军护卫,组成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浩荡启程。
沿古老的运河北上,直趋帝国的心脏——金陵城。
.................
与此同时,金陵紫禁城。
因紫宸殿、坤宁宫、东宫等处刮除朱漆彩画的工程,尘土飞扬,嘈杂不堪。
李嗣炎已携后妃、皇子公主们,暂时移驾至相对僻静的慈宁宫,与寿康宫区域居住办公。
而皇宫内突然有如此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朝臣们的耳目,尤其是帝后携所有子嗣集体迁移,引得流言蜚语渐起。
多有猜测陛下龙体,或皇后凤体是否欠安,甚至关乎国本。
翌日清晨,以首辅房玄德为首,数位阁臣并各部院主要堂官,联袂前来慈宁宫请求觐见。
美其名曰“奏报国事”,实则不乏探听虚实之意。
临时充作日常办公的慈宁宫偏殿,陈设相对素简,但仍不失皇家威仪。
李嗣炎端坐于御案之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其实就算有怒气也没办法发,谁知道前明皇宫还埋了,这么大一个雷。
“臣等叩见陛下,恭请圣安!”众臣在首辅房玄德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行礼。
“朕安。”李嗣炎声音平稳,抬手虚扶。
“众卿平身,宫中原有些殿宇年久失修,朕借机令人重新彩绘,暂居于此,倒让诸位爱卿挂心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迁移之事,归于修缮,但显然这理由,并不能完全打消众人的疑虑。
首辅房玄德率先开口,他如今正是不惑之年,气度雍容,言语醇和:“陛下为社稷操劳,起居简朴,实乃臣等楷模。
只是……不知陛下、皇后娘娘及诸位殿下凤体麟安否?若有需太医院效力之处,臣等万死不辞。”
李嗣炎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将诸臣神色尽收眼底。
次辅庞雨面有忧虑,不知是忧心圣体,还是已风闻杭州之事牵连其乡梓。
张煌言见皇帝气色红润,面色如常松了口气,张文弼眉头微蹙,心里似乎对在皇宫内大兴土木略有微词,认为有失庄重。
“有劳房卿挂怀。”李嗣炎淡淡道。
“皇后前日偶感风寒,太子与几位皇子公主年纪尚幼,朕恐修缮之声惊扰他们休养,故暂移于此并无大碍,太医院日日请脉,一切安好。”
这时,通政使陈通达出列躬身道:“陛下,杭州八百里加急,钦差白文选有密折呈上。”
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封厚厚的奏折上,尤其是庞雨眼角不觉跳动了一下。
“呈上来。”李嗣炎神色不变。
内侍将密折恭敬递上,他当众拆开快速浏览,殿内诸臣能感觉到,随着阅读的时间拉长,皇帝周身气息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良久,李嗣炎放下奏折,并未立即就杭州之事表态,反而看向众臣,缓缓开口:“众卿今日联袂而来,除了关心朕躬,想必也有国事要奏?”
左都御史张久阳,立即出班道:“陛下!臣风闻杭州近日兵马调动频繁,城门封锁,更有抄家拿人之举,闹得沸沸扬扬,江南之地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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