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潮般的快船破开浪涌,朝着热兰遮城下的滩头直扑而来。
船未抵岸,棱堡的炮火已然轰鸣,实心弹砸入海中,激起冲天水柱。
将士们无畏炮火,纷纷跃入齐膝深的海水,他们身着重甸甸的赤色棉甲,头戴八瓣铁盔,殷红盔缨在波涛间起伏,于赭色沙滩上汇成一片移动的猩红。
“列队!速建营垒!”哨长的吼声,竭力压过炮响。
队伍闻令而动,士兵们盔檐低垂,看不清面容,唯有紧抿的唇线透出冷峻。
一发炮弹尖啸着坠入侧翼,沙土裹挟着残肢飞溅,灼热气浪混杂血腥扑面。
邻近的士卒仅是略一伏身,步伐不停,倒下的空缺转瞬被后来者填上,队形严整如初。
海面上,大唐战舰的炮火亦开始轰鸣,炮弹倾泻在棱堡炮位周遭,激起碎石烟尘,竭力压制着守军的火力。
.................
热兰遮城东南角,硝烟未散。
日光勉强穿透薄雾,映出棱堡墙体上那道巨大的缺口。
曹变蛟立于滩头营垒后,眉峰紧锁,他征战半生,亦是头回遭遇这般古怪城池。
从千里镜中观察着棱堡——那些凸出的角堡彼此呼应,近乎封锁了所有进攻路线。
“攻城炮向前推进三百步,构筑炮垒,前列火枪兵以疏阵前进,抢占城墙外那片缓坡。”
命令迅速传下,千斤重的大型炮车,在骡马的嘶叫声中开始移动,赤甲燧发枪兵们踩着泥泞,向城墙推进。
在棱堡的东南凸角内,老炮手威廉正抱着穆什克特火绳枪,紧贴着墙壁。
从垛口斜角望出去,只能看见一片移动的“红毯”正在逼近,他将一枚铅弹塞进枪膛。
“砰——”
威廉所在的凸角率先开火,铅弹呼啸而出,几乎同时,右侧凸角的弗朗机快炮发出爆鸣,霰弹如雨点般覆盖了滩头。
在唐军散兵线中犁开一道道缺口,看得后面的人触目惊心。
稳住!装弹!”唐军把总刀哨齐鸣,嘶声督战。
而士卒们则熟练地执行操典动作——跪下、取出定装弹药、咬开、倒入火药、压入铅弹、用通条压实将枪口端平。
“第一排——放!”
比火绳枪更清脆的爆鸣成片响起,但大多数铅子都打在棱堡倾斜的石墙上,只留下点点白痕。
当先头部队沿缺口冲锋时,两侧凸角骤然喷出致命火焰——来自死角的侧射火力交织成网,将缺口前方变为炼狱。
短短片刻,十余名精锐便已倒下。
“撤退!”带队把总吹响了急哨,可弹雨太过密集,又有十余名士兵瞬间倒地,鲜血染红了砖石。
“果然如此!这龟壳光砸开一面根本没用!”
曹变蛟恨声一拳砸在沙包上,只能重新调整部署:“重炮集中,敲掉左侧凸角!派快船,通知舰队以曲射轰击右角,压制敌炮!”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完全变成了枯燥的拔点作战。
每当一个侧防火力点沉寂,守军便通过隐蔽的甬道,转移火炮补充兵员,让人觉得这座堡垒仿佛是“活”的。
“将军,这样打下去伤亡太大……”副将低声劝道。
见前锋受挫,曹变蛟毫不意外,喝令左右:“掷弹兵前出,匍匐接近,给我炸开那些通道!”
半炷香后,十几名掷弹兵利用废墟掩护,猫腰快速机动,在逼近目标三十步后。
他们拿出火折子点燃引信,将嗞嗞作响的震天雷,投向后方通道连接处。
“轰!轰隆——!”
爆炸声在棱堡内部回荡,短暂打断了守军火力的衔接,而各哨队见状迅速变阵,以三排横队向缺口推进。
“第一排——跪!”
“第二排——预备——放!”
比火绳枪快上数倍的轮番齐射,在烟雾弥漫中迅速收割敌军,数十名荷兰守军被扫倒。
就在唐军即将突入缺口的刹那,棱堡顶部竟有几名守军,冒死推出点燃的火药桶。
火药桶沿着墙体滚落,在缺口处轰然炸响!剧烈的爆炸再次阻滞了唐军攻势。
夕阳西下,残光如血。
棱堡依旧森然矗立,唯有东南角的缺口,已被唐军牢牢占据。
曹变蛟于营帐内,对今日绘就的棱堡图样久久沉思,如此攻坚纵能拿下,麾下儿郎又得填进多少性命?
..............
十月三日,辰时
硝烟并未随着昨日的攻城战,一同散去,反而在热兰遮城低矮的街巷间弥漫,空气中尽是焦木血腥之气。
曹变蛟立于一处刚夺取的街垒后方,他知道打破外墙只是开始,接下来这逐街逐屋的争夺。
“传令!”他声音沉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全军,上铳刺!”
“锃——”
一片金属摩擦声响起,无数柄闪烁寒光的铳刺被卡上枪口,整支队伍瞬间化作一片致命丛林。
“以哨为队伍,更迭掩护,逐屋扫荡!” 把总们的命令,在断壁残垣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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