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时间在缓慢流逝,孔广源坐立不安几次想唤人来问,却又强自按捺。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时,暖阁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刘文盛回来了,但眼前之人与半个时辰前,那位谈笑风生的知府判若两人。
他官袍下摆还沾着,方才打翻茶水的污渍,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整个人仿佛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官袍架子在挪动。
孔广源心中一沉,急忙起身迎上,挤出关切的笑容:“文盛兄,您这是…方才何事如此匆忙?可是公务上有何棘手的……”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刘文盛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爆发出一种近乎怨毒厉芒,死死盯住对方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他指着孔广源的鼻子,愤怒得完全失了官体:“棘不棘手?!孔广源!你还有脸问?!你们孔府……你们孔府干的好事!
自己惹下泼天大祸,还想拉本官垫背?!那三千两银子……那是炭敬吗?!那是买命钱!是要我刘文盛全家性命 的阎王帖!”
孔广源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吼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文盛兄何出此言?此事…此事方才不是说好…”
“说好个屁!”刘文盛粗暴地打断他,气得语无伦次。
“本官与你孔府毫无瓜葛!从未收受过任何钱财!更不知道什么佃户逃亡!你们孔家那些腌臜事,与本官何干?!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休要再来害我!”
方才还心照不宣的“茶水心意”,答应“主持公道”,此刻忽然成了“毫无瓜葛”。
孔广源气得面色由红转青,再顾不得维持体面,指着刘文盛厉声道:“刘知府!此言何意?!银圆你已笑纳,承诺你亲口应承,此刻竟想置身事外,推个干净?
天下岂有是理!此事你须得给我孔府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如何?!”刘文盛已是惊弓之鸟,又急又惧,唯恐他再吐出更要命的字句。
“本官何曾收受尔等分文?何人得见?可有凭证?尔孔府自家行止有亏,恐干律法,反欲构陷朝廷命官耶?!来人!将此狂悖之徒逐出府衙!”
孔广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非赖账,简直是明目张胆鲸吞厚贿,甚至还要反咬一口!
他浑身发颤既是怒极,亦有一股惧意悄然滋生,“刘文盛!你……你身为方面大员,竟行此无赖之举!那三千之数……”
“捂住他的嘴!轰出去!”刘文盛魂飞魄散,断不敢让“三千”二字再出口,朝着闻声赶来的衙役班头吼道。
几名衙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半请半架将怒斥不休的孔广源向外拖去。
他奋力挣扎回首怒视,那强作狠厉的刘文盛,破口大骂:“刘文盛!尔这辜恩负德、贪墨无耻之徒!吞我孔氏之资,背信弃义,必遭天谴!尔且拭目以待!”
“赶出去!”刘文盛背过身去,袍袖中双拳紧握。
孔广源被一路推搡,直至踉跄跌出府衙侧门,险些摔在冰冷坚硬的街石之上。
身后,朱漆大门“轰”然紧闭,将他隔绝在外。
立于凛冽寒风之中,孔广源只觉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奇耻大辱啊!!
但让他心悸的是刘文盛,前后判若两人的癫狂之态,银钱定是索回无望,这口恶气憋闷于胸,灼烧五内。
然惊怒稍平,心底升起一丝疑虑,左右不过三千银圆,他刘文盛何以骤然癫狂若此?
那惶惧如见鬼魅的神情,绝非作伪……难道,那孔广顺之事,竟生了连一府尊官都兜不住的惊天变故?
他回望那紧闭的府衙大门,目光阴鸷,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二字:“竖子!”
骂声虽狠,但此事诡异太甚,刘文盛之变太过反常,必须即刻返回曲阜,面禀公爷!
银钱事小,若真有不可测之祸水,因那微末佃户而引至孔府门墙……他不敢再想,匆忙登车,连声催动车夫。
.............
翌日拂晓,滕县北界巡检司哨卡
天色将明未明寒意刺骨,简陋哨卡里,昨日扣押孔广顺一家的几个兵丁,正围着将熄的炭盆打盹。
忽然,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惊雷打破死寂,直冲到哨卡木栅外。
“开门!速速开门!” 来人勒马厉喝,声音里满是不耐。
值守兵丁被惊醒,慌忙拉开栅门。
只见为首的是本县一位捕头,后面还跟着两名府衙的快班衙役,三人皆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那捕头不等马停稳就跳了下来,一眼扫见缩在柴房角落,冻得瑟瑟发抖的孔广顺一家,脸色更是难看,劈头盖脸就朝迎上来的哨卡小旗官骂道: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胡乱抓人的?!还不快把人都放了!”
小旗官懵了:“头儿……昨日不是按府衙文书,严查流民么?这几人无路引,还带着那东西形迹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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