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贞运隐隐把握到了什么,呼吸不由微微急促。
张瑾接下来的话,更是意味深长:“孔博士,一族之兴,目光当放长远,总盯着祖产田亩,守着故纸堆,格局便小了。
陛下有吞吐四海之志,这教化万民之功业,正是尔等圣人子孙大展拳脚之地。
族中可有通晓经义、年富力强、勇于任事的子弟?不妨选派出来。
朝廷可授以学官、教谕之职,派往这些急需教化之地,宣讲圣学,建立学堂,做得好,便是实实在在的功绩,于国于民有功,于尔南宗,更是莫大的根基。”
接着,他侧着身子贴近孔贞运,用耳语的音量道:“陛下让咱家给你透个底,衍圣公之位,源于尊崇圣道之功。
若尔南宗子弟,真能在这些新土边疆,将圣人之教发扬光大,助朝廷稳固人心,功在社稷……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何况陛下,从不吝于奖赏真正有功,且识大体的臣子。”
画饼!赤裸裸的的“大饼”!孔贞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旋即又被现实感压下。
皇帝的“恩典”从来不免费,北孔被废,空出来的不仅是爵位,更是“天下文宗”这个象征意义,背后的巨大政治资源。
皇帝不打算轻易再立一个“衍圣公”,但需要有人去承担“教化四方”,这个艰巨而长期的任务,去为帝国的文化扩张和边疆稳定服务。
南宗被选中了,这是危机也是机遇——一个用功绩去换取未来更高的机遇!揭示了皇帝对南宗的期望。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心绪,撩袍跪倒:“臣……贞运,谨聆圣谕!陛下高瞻远瞩,天恩浩荡,臣与阖族感佩肺腑!
定当慎选族中才俊,砥砺学问,时刻准备,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宣化,纵是蛮荒边陲,亦万死不辞!必不负陛下今日垂询之深意!”
这时,张瑾脸上露出此次出京,最真切的笑容,他虚扶一下:“博士请起,陛下知你是个明白人,这些话你心中清楚便是,眼下,先把朝廷明旨的荣耀接稳了,来日方长。”
“天使教诲,贞运铭记五内。”
张瑾在传达完皇帝那番“教化四方、未来可期”的深意后,话音稍顿,仿佛想起了琐事。
“对了,还有一件紧要事需与博士商议,北孔之事,虽已委派钱通政主理,三法司协办,然其毕竟顶着圣人世家数百年名头,骤然倾覆天下瞩目。
朝廷处置必求公允透明,既要涤荡污秽,亦需存续礼法之体面。”
他端起一旁小火者,适时奉上的新茶,用杯盖轻撇浮沫。
“陛下以为,此事非仅朝廷法司之责,亦乃天下孔门之共责。
南宗既得褒扬,正宜派一德才兼备、深孚众望之族中尊长,随同钦差北上曲阜, 一则以同宗见证之身,参与清查,凡涉及礼器典籍、历代封赏、宗族内部事务之甄别。
可由南宗代表与礼部官员共议,确保处置合乎圣人家法,北地孔氏众多不乏清白旁支,未来如何安顿、如何导其向善、重归正道。
亦需有洞悉孔门内部情势之人,从中斡旋梳理,此乃陛下全始全终、仁至义尽之深思。”
孔贞运心脏猛地一跳,派南宗的人去亲眼见证、这用意何其深也!
这是将南宗进一步绑上朝廷的战车,昭示其“正统”地位已获官方背书,参与到对“失德”北宗的清理中。
还能让南宗的人直面,北宗的惨状与罪证时,会作何想?会否兔死狐悲?能否秉持公心?这无疑是皇帝检验南宗“忠诚”。
同时也如张瑾所言,若南宗之人能在此事中,展现出顾全大局导人向善的能力,那未来皇帝赋予他们“教化四方”的任务,便更显得顺理成章。
“陛…陛下圣虑,深远如海。”孔贞运声音微涩,旋即化为坚定。
“此等关乎圣门清誉、朝廷法度之大事,南宗责无旁贷!臣……臣愿亲自……”
“诶,”张瑾轻轻抬手,止住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为你着想”的微笑。
“博士乃南宗之主,新膺恩荣阖族仰望,不宜轻动,亦不必亲涉彼处是非之场。
陛下之意,是请博士择一族中沉稳练达,通晓经史礼法、处事公正且有胆魄之中年子弟, 代表南宗前往即可。
此人选至关紧要,既需能领会朝廷深意,妥善行事,亦需能承受压力,明辨是非, 将来或可为朝廷..为圣学,担当更重之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贞运完全明白了。
他脑中飞速闪过,族中几个合适人选的样貌,压下翻腾的心绪,躬身郑重道:“天使明鉴。陛下如此信任托付,贞运敢不尽心?
定当慎择妥人,不日即可随天使仪仗,或随后兼程北上,一切听从朝廷与钦差安排。”
张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此事机密,博士心中有数即可,人选定下,速报与咱家知晓,以便协调。”
——堂内的单独谈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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